命若琴弦
我不禁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这么快!”
“昨天她打电话跟我说的,婚纱照都拍好了。”说着教授打开手机递给我。
上面的佟伊宁穿着一袭白色低胸的婚纱幸福地依偎在一个外形俊朗的男人怀里。背景后面是挂满了锁的唯美的巴黎情人桥,照片中正夕阳西下,那金黄色的阳光从佟伊宁的黄色卷发和迷人的笑容中穿过,看得连我都有种心被刺穿的感觉。
我不禁动容地问道:“难道真就这么算了吗?教授。”
钟教授叹息一声,抖了抖烟灰,望着天上的星星语调伤感地说道:“史铁生在《命若琴弦》中说人有三种最根本的困境:第一,人生来只能注定是自己,注定是活在无数他人中间并且无法与他人彻底沟通。这意味着孤独。第二,人生来就有欲望,人实现欲望的能力永远赶不上他欲望的能力。这是一个永恒的距离。第三,人生来不想死,可人生来就是在走向死。这意味着恐惧。”
我也用手弹了一下烟灰,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这跟佟伊宁有什么关系。钟教授继续说道:“我最喜欢的是他讲的第一重困境,人生来只能做自己,而且无法让身边的人彻底理解你。小佟跟我说照片中的那个男人是她父母介绍的,现在经营着家族生意,只见了她一面,便决定要跟她结婚,而且对她很好,她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禁叹了口气,我知道佟伊宁绝非自夸,以佟伊宁天生丽质的条件和独特迷人的气质吃一顿饭的功夫征服任何男人都不是问题。
“对于小佟来说,找这样一个对自己好的,外形不错,家世不错的男人我又怎么能拦着她。难道非要让她跟着我看尽人间惨剧,留下恐怖的人生回忆才会让她幸福吗?”
钟教授有点自嘲地说道:“恐怕也只有心理变 态才喜欢这种生活吧。”
我也故作轻松地附和道:“那咱们俩岂不都是变 态。”
“你是职业变 态,我是业余的。”
面对钟教授的调笑,我干笑两声,疑惑地问道:“那佟小姐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我一直没敢问你。”
钟教授猛抽了一口烟,有点无奈地说道:“因为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苏心。小佟以为我还爱着那个女人。”
“那您还爱着她吗?”
钟教授苦笑一下,反问道:“爱是什么,我只能说我曾不顾一切保护过她。”
我想起他身上的伤痕来,有点忐忑地问道:“那您的伤……。”
钟教授点点头道:“对,都是为了她。”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草,这还不是爱吗,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叫爱。
“那您到底现在还爱她吗?不然佟小姐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
“我只能说我还忘不了她。”
看着钟教授抬头望着星星的寂寞表情,我突然间明白了刚才钟教授为什么会说起三种人生困境来,为什么会说人生来孤独,无法彻底地了解彼此。多少恋人如同这天上的星星,也曾星云交汇,最终却选择了擦肩而过。
时间把日历表一页一页掀过,最终雷队选择不再坐以待毙,不管有没有效果,只要是在红灯区鬼鬼祟祟的人或者意图嫖娼的全部抓回来提取DNA,所有人都对这种做法不抱什么希望,大家同时也明白,再不干点什么,专案组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所有人闲了一阵以后又几乎同时忙了起来。
大量的本地、外地打工者或者来崇光出差的男人近几天不断从警局里进进出出,警局没有足够多的地方容纳这么多人,被抓到也就是做笔录,提取口腔拭子,罚款,批评教育,然后走人。
钟教授和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茶水的清淡让开始在心底无比怀念佟伊宁泡的咖啡,王瑞凡急匆匆推门进来,大叫道:“对上了、对上了、对上了……。”
“对上什么了?”我疑惑着问道。
“新月河杀手的DNA对上了。”
一句话让我和钟教授思绪断片了。我艰难地推理着意思就是说新月河连环杀手的身份有可能确定了。我们三个人同时往鉴证科走去,正好雷队也在,刚比对完信息的鉴证科小王说道:“嫌疑人姓名黄利民,年龄43岁,前两天因为嫖娼被抓,经过DNA比对,可以确认就是他在第三名受害者高木心体内留下的体 液。”
雷队兴奋地使劲搓了搓手,连连拍着小王的肩膀说:“好,好,干得好。”然后转身走到办公大厅拿起对讲机道:“刑侦队所有人马上集合,犯罪嫌疑人已经锁定,去枪械室申领枪支,马上准备抓捕。”
所有人沉寂了一个多月的热情被重新唤醒,人人都跟过节一样兴高采烈的列队集合,局里的警车排着一字长龙往黄利民住宅的方向低调驶去。
我开着车载着钟教授跟在最后面。钟教授沉静地看着前面排着长队的警车道:“看来案件更难破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我有点不解地问。
“现在连DNA这唯一的线索都没有了,还不是更难破了?”
我哑然看着旁边的钟教授,他继续说道:“原来我就说过,这种类型的凶手过着比常人更加洁净的生活,就算他如同林思齐一样超出在普通侧写范围以外,也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嫖 客,而且看资料还是个惯嫖,已经因为找 小姐被抓了好几次了。他如果是个屠夫,或者是流浪汉,我也许会有点吃惊,但是也不会如此怀疑,因为这些人还是具备某种作案的可能性,唯独只有嫖 客是绝对不会做下这种案件的。”
“但是您原来也说过,使命型杀手一般不会对被害人进行性 侵害,但是妓 女除外。”
“那是强 奸,不是嫖娼,性质不一样,使命型杀手即便是强 奸 妓 女,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进一步贬损她们的社会价值,为自己的杀戮行为提供合理性。”
“您的担心我明白了,如果他不是凶手,我们真的连一条线索都没有了。”
钟教授却很有把握地回答:“是已经没有了。”
黄利民家住在靠近浮龙山的一处6层楼房里,黄利民本人在市郊的一家国企单位上班,收入还可以。警车停在几百米外的停车场里,停车场被树荫遮住从楼房上正好完全看不到。辖区派出所的所有警力早早地等候在小区内。
所有人带着装备下车步行,雷队带一队便衣从楼梯直上,我把剩余的人员分散在楼层四周警戒,根据辖区派出所的调查结果显示,此时黄利民应该还在家里休息。雷队走到黄利民家所在的四楼东户,让一个和黄利民没有见过面的新来的刑警上去敲门,按照计划敲开门直接突袭抓捕。
新来的刑警表情镇定地敲着门,正在屋内午睡的黄利民被吵醒,用很不耐烦的语气问:“谁啊。”
说完刚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群人就一拥而上,直接把穿着花裤衩的黄利民摁在了地上。抓捕过程异常顺利。黄利民被套上黑色头套双手反铐在后面架下了楼,抓捕队员麻利地把他塞进驶到楼梯口的警车内,这家伙睡眼惺忪地都没看清楚抓自己的是什么人,还以为遇到绑票的了,一直左右挣扎着大叫:“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救命啊,快打110,救命啊……。”
这番喊叫只能惹来穿着制服的警员一阵嘲笑。也瞬间引来在四周散步的路人,他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这个电话犹如一枚子弹瞬间把我的意志击垮,我连忙喊住要开车离开的雷队,雷队疑惑地看着我皱紧的眉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艰难地挪动了脚步,我只记得最后我不得不发出的仿佛不属于我自己的颤抖的声音:“刚刚在看守所,卢伟把林思齐枪杀了。”
“什么?”雷队先是震惊,然后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双手掩面,良久未动,忽然间又急迫地抬头问我:“看守所不是有人搜身吗,卢伟是怎么把枪带进去的。”
“他们也不清楚。”
“林思齐呢,已经死了?”
“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但是看守所的人说身中五枪,生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雷队一听还有一丝抢救过来的希望,心神稍稳,低着头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糊涂蛋!”而后又问:“枪械室的人为什么要给卢伟配枪?”
我摇摇头在心里默默说道:不是你命令刑警队都去申请枪支的,他们怎么会管得了那么多,可是我最终没敢把这话说出来。毫无疑问,这次事情不光彻底改变了卢伟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雷队和看守所所长的命运。可是,卢伟真的是糊涂啊,我心里面不住替这个前途无量的大男孩感到惋惜。
本来这次的行动是来抓新月河案的罪犯,却没想到要先去看守所押解另一名罪犯,而这名罪犯在半个小时前还是一名与我们亲密无间,并肩作战的战友。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只不过是烟云吗?
我在看守所见到了被拷得严严实实的卢伟,雷队上去二话没说,抓住卢伟的头发直接抽了他三个大嘴巴子,我们赶紧上去把他拉开,卢伟表情镇定地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对不住你了,雷队,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你再多打我几下吧。”
雷队愤怒地咆哮道:“你混账,你糊涂,我们把辛苦收集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了检察机关,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自己整个人生都搭进去,你以为玩呢?”
卢伟只是微笑不语,钟教授拉住雷队说:“他不是一时冲动,他早就想好了所有后果。现在已经多说无用。”
雷队不解气地指着围观的看守所的人骂道:“还有你们,不知道他跟林思齐有仇吗?还放他进来。”
中间一名领导模样的看守苦着脸说:“他没说要见林思齐,前段时间有个盗窃犯进来,关在林思齐右边的监舍,我们也没想到他的目标是林思齐啊。”
我们马上明白过来钟教授说的不错,原来卢伟已经筹划这件事情筹划了很长时间了,甚至打听清楚了林思齐住在哪个监舍,然后关注旁边监舍新进犯人的信息就可以了。
雷队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那你们是怎么搜的身,手枪都没搜出来。”
这句话确实让所有看守所的人无言以对,刚才那个头目也只能心虚地回应道:“那谁知道你们刑警会跑到我们看守所杀人啊。”
“你说什么?”
看着已经丧失理智的雷队,我们赶紧让他们松开手铐,把卢伟和黄有利同时押回局里。听看守所的人说,卢伟路过林思齐监舍的时候喊了一声林思齐的名字,因为林思齐是重刑犯,单独关押,监舍里面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子弹的东西,刚从床上直起身来的林思齐还没看清是谁喊自己的名字就直接身中五枪,躺回床上一动不动。开完枪的卢伟并没有反抗看守的抓捕,而是选择扔掉手枪,双头抱头面朝看守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