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哇!钟公子你……”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钟子情把吴欲吓得手足无措,既担心又不敢贸然靠近。
他怕。
因为钟子情的身上散发出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杀气,吴欲有种直觉,若是贸然靠近搞不好会被钟子情杀掉。
钟公子……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钟子情不再单手抓着胸口的衣襟,而是改用双手抱住头,似乎头痛欲裂的样子。
按照吴欲偷听到的说法,尚可交给倪梦蝶的应该只是断情散而已,为了使钟子情忘掉云绮,可怎么现在看来,这药更像是一种折磨人的毒药?
吴欲,不懂了。
而这个时候的钟子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
某种撕心裂肺的疼在侵蚀他的神经。
嗡——
脑震荡似的,大脑里仿佛有铅块在滑动,来回撞击他脆弱的太阳穴。
身体,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看着钟子情变得越来越虚弱,吴欲想扶住钟子情却又不敢,本能驱使他远离钟子情,离得越远越好。
“怎么办……怎么办啊……”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吴欲来来回回在原地踱步。
“对!去找云绮……去找云绮过来……”
双手握拳,吴欲在内心肯定了自己这一想法的正确性。
事实上,他并不想丢下钟子情一个人,可眼下他自己实在束手无策。
此时的钟子情,疼得双眉紧蹙,一张英俊清秀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吴欲光是看着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钟公子现在一定很难受……
咬咬牙,他用力摇头。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下定决心,吴欲稍稍弯腰靠近钟子情,轻声道:“钟公子,你等等我哈,我这就去找云绮过来……”
话音刚落,吴欲果断转身,离开了小木屋。
就在吴欲焦急的身影奔出小木屋的这个时候,躲在小木屋侧面的倪梦蝶从昏暗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一身原本十分醒目的雪白弟子服,在今天这个乌云密布的天气下,反而看上去没有那么显眼了。
今天,是个阴天。
天阴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砸下瓢泼大雨来。
但是雨一直没有下,层层黑云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很闷。
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无论是奔跑在有些湿润的草丛中的吴欲,还是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钟子情。
钟子情,似乎睡着了。
但是如果只是睡着的话,理应感受不到痛苦才对,但不知怎么,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啃咬他的血肉,吸食他的灵魂。
然而,他又睁不开眼睛。
这种感觉,究竟该如何形容呢?
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介于睡着与醒着之间……
介于生与死之间。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某些记忆呼之欲出,与此同时,某些记忆支离破碎——
雪,下个不停。
在原本就一片白的世界里,披上了一件更加白的外衣。
在只有5岁的钟子情眼中,雪原本是美的,直到它被染红的那一刻……
“冰姐姐,你把那个孩子藏在哪里了?”
记忆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声音妖娆,充满令人难以抗拒的魅惑。
但钟子情想不起来,这女人长成什么样,光是听声音的话,女人应该是很美的。
然而,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有可能有毒。
“我不会让你得到我的孩子的,我绝不会把他交给你!”
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声音沙哑,像是哭过了,虽然吼出来的话语毅然决然,却叫人很容易听出其中的恐惧。
这女人,是钟子情的母亲。
娘……
钟子情很想这么叫,却不能叫。
因为他娘千叮咛万嘱咐,叫他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可以发出声音。
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即便眼睁睁看着他娘被那个声音妖娆的女人杀死,他都没有叫出来——
只是,泪腺崩溃了而已。
女人的手,沾满鲜血,红红的,像戴了一副血红的手套,然而手套却化了,所以滴滴答答的,有鲜红的液体滴了下来。
也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
血很红,也很烫,却还是会冷却下来,犹如人的体温。
因为死了。
死人的身体,最终都会变冷的。
那个时候的钟子情,只有5岁。
5岁的他,在皑皑白雪中奔跑,不跑的话就会没命,即便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追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要杀死他的娘亲。
……
同一年,他还是5岁。
有了收养他的人。
那是一对奴隶夫妇,与其说是收养只不过是将他捡了回去,紧接着,把他转手卖给了别人,那是一位王爷。
同一年,他还是5岁。
只有5岁的他,第一次杀了人。
不止一个人。
而是整个王府,只有5岁的他血洗了整个王府。
5岁、6岁、7岁……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在成长,由一名5岁的小男孩,成长为了一名15岁的少年。
这十年,钟子情是踏着无数尸体走过来的。
在他的脚下,数也数不清的尸体堆积成山,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认识的人有不认识的人……
那个时候,钟子情还不叫钟子情这个名字,也可以说,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叫这名字的资格。
5岁之前,他应该也是有名字的,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曾经他娘叫过他什么?
甚至于,他连死去的娘亲长成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钟子情唯一知道的是,别人都用一个绰号来称呼他——
十步杀。
然后……
然后……
然后……
沉重的眼帘缓缓睁开,一双乌溜溜的凤眼和平时大不相同,少了点光泽,却变得更加黑了,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不、应该说是深不见底的沼泽。
钟子情,醒了。
“你说……什么……”
云绮张大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当她听到急匆匆冲到自己面前的吴欲所说的话之后,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爬到头顶,连葱白的指尖也仿佛被这股寒意冻住了,懂得僵硬。
站在云绮旁边的马玲玲,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因为没有把马玲玲当做外人,所以在吴欲说出他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单独告诉云绮时,因为没有让马玲玲离开。
两个人都听到了吴欲的话。
两个人都被吓呆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钟子情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
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云绮一扬手抓住吴欲的衣襟。
“这种事我能骗你吗,你快跟我过去吧,钟公子就在房间里。”
吴欲话音刚落,云绮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头也不回,也没有理睬马玲玲的叫喊。
吴欲紧随其后,两人风风火火朝着钟子情所在的小木屋赶,这时,有雨滴,砸了下来。
将湿润的土地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
哗——
倾盆大雨淋下来,仿佛正是为了这一刻而蓄势待发。
云绮和吴欲两个人被浇了个透心凉,可两人谁都没有在意,谁都没有停下脚步。
浑身上下湿答答的,脚下的路变得泥泞难走,可无论发生什么也无法阻止云绮去找钟子情。
钟子情,喝了断情散?!
脑海中回荡着吴欲告诉她的话,云绮心脏紧张得不知是砰砰直跳,还是干脆不会跳了——
“云绮,我是亲眼所见,昨天夜里,尚可找到倪梦蝶,给了她一瓶说是幻西国著名药师炼制的断情散,说是要让钟公子忘掉你,忘得彻彻底底……后来我急急忙忙往回赶想提醒钟公子,可是走迷了路,然后竟然无意间看到尚可鬼鬼祟祟的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那里也有一排小木屋,好像是招待参加火行术大会的那些人,我总觉得,那个尚可有问题……等我赶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钟公子喝下了倪梦蝶给的酒,然后……然后……”
吴欲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击着云绮的神经,云绮感到自己现在格外冷静,却又格外混乱。
然后钟子情变得十分痛苦,倒地不起甚至浑身上下散发出了杀气……
不由得回想起在镜水国时几次三番散发出虐杀王气的钟子情,云绮的内心感到强烈的不安,
钟子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奔跑的脚步没有停,即便甩了雪白的弟子服一身泥点,实际上,由于被瓢泼大雨浇透的关系,云绮的白衣服早就变得肮脏不堪。
但眼下,根本不是顾及形象的时候。
眼看着小木屋近在眼前,云绮禁不住双眼微微睁大,一颗心高高悬起。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不真实的梦,终于,这个梦结束了,钟子情又回归现实。
陌生的房间里,坐着一个陌生的人——
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他不认识,虽然五官端正,可以称得上美人,但气质有些冰冷。
钟子情并不喜欢冷冰冰的女人。
当然,太过热情的女人他也不喜欢。
应该说,凡是人类他都不喜欢。
坐起身,太阳穴有些疼。
钟子情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在这种地方,更不晓得胸口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层。
是记忆。
“你醒了?”
这时,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和脸色一样,有些冰冷。
扭头看过去,女人虽然不是个热情的人,可是看他的眼神却十分炙热,这股热情他很熟悉。
数不清的女人都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令他作呕。
“你是谁?”
钟子情开了口,本是银铃般动听的嗓音,此刻听上去却冰冷如刀,像是巴不得将对方的耳朵割下来。
“欸?”
当听到钟子情的这句话后,倪梦蝶顿时双眸圆瞪。
钟子情刚刚是问……她是谁?
“难道说……你的记忆真的……”
轻声呢喃,倪梦蝶回想起了昨夜,昨夜偷偷摸摸跟踪她的尚可对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