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忧与内心之患
回王宫后，林绾墨只是隐隐的听到前面朝堂传来消息，说是玥夫人勾结了自己的母家意图刺杀墨夫人。许家被抄家，相关一干人等全都下狱，玥夫人被打入冷宫之中禁足，任何人不得探视。
眨眼之间，原本晋阳城中鼎盛的许家大族败落。后又查出许侍郎为官多年并不清廉，此番彻查倒是引出不少当年事情。于是许侍郎在牢中上吊自杀，王上法外容情，将许家其余人发配，玥夫人送出王宫，贬为庶人。
这些都是问九娘说给林绾墨听的。自从林绾墨带伤归来，问九娘几乎每天都会翻墙越户的溜进王宫之中。有时给林绾墨讲一讲外面的事情，有时只是单纯的来看一看她。
“问姑娘，这已经是在下第三次警告你了。”林绾墨的屋子外面，冷泽无奈的看着毫不在意的问九娘。
“你武功高出我那么多，以后一定会有第四次的，不用数着了，怪累的。”问九娘撇了撇嘴回答。
冷泽头疼的摇了摇头，冲着问九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过不是冲着屋子里，而是冲着院子外。
“我不走。你们家王上自打行猎回来，再没有来看过绾墨，她一个人又带着伤，没人陪她多凄凉？”问九娘说起这件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行猎之前两个人还好好的，怎么出去行个猎回来两人就闹成了这般样子？林绾墨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居然都没有看见沐枫洛前来探视。莫说是他心上人，便是个普通的夫人也该来看看吧？
冷泽默然不语，手上姿势仍旧不变。
“冷侍卫。”林绾墨徐徐的从所住的屋子中走出来，端庄的站在廊下看着门口的冷泽。
“墨夫人。”冷泽抱拳见礼。
“绾墨许久不曾见到王上，就请冷侍卫带句话如何？”林绾墨的声音仍然很虚弱，这一场伤着实受得不浅，养了月余竟然没有半点起色。
“墨夫人请讲。”
“绾墨想离开一段时间，请王上准许。”
“不知墨夫人想去哪里？”冷泽眉峰一动，心下第一反应便是王上定然不允。
林绾墨怔了一怔，旋即摇了摇头道：“绾墨不知，只是想出去走走。”
“游而无方，墨夫人，这有违规矩。”冷泽恭敬的劝道。
“这宫里闷得很，绾墨想出去走走也很正常啊。她就只是让你带话，又不是让你决定，你只带去给燕侯就好啊。”问九娘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
“九娘。”林绾墨看了问九娘一眼。问九娘闭了嘴，仍旧不满的瞪了冷泽一眼。
“冷泽定会将话带到，也请墨夫人心下有个准备，王上未必会允许。”
林绾墨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你说什么？她要出去走走？”御书房中，冷泽面对沐枫洛惊诧的疑问，很诚恳的点着头，表示自己一定没有听错林绾墨的意思。
“知道了。”沐枫洛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铺开纸，提起笔，便要将放行令写给林绾墨。
笔尖悬在纸的上空，墨凝聚在狼毫尖端，似有滴落的趋势。拿着笔的手并没有再向下落哪怕半分，只恐落墨之后，人不再归来。
叹了一口气，沐枫洛放下笔，转手解了腰间玉佩递给冷泽。
“交给墨夫人，一路之上自然无阻碍。”
冷泽双手接过玉佩，迟疑了一下问道：“王上既然不想墨夫人离开，又何必将这令赠予墨夫人？”
“她****在王宫中闷闷不乐，出去走走也好。”沐枫洛靠在椅子上，仰起头闭了眼睛。
他每夜都会站在远处看着闲坐在院中的林绾墨。从归来到现在，他再也没有见过林绾墨笑。她始终这样落落寡欢着，看得人心里堵得紧。
“王上不怕墨夫人再不回来？”冷泽看着掌心中的玉佩，低声问道。“毕竟林丞相那般对墨夫人，林家于墨夫人而言已经是恩义两绝。”
沐枫洛闻言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将目光移到窗外，口中问道：“她身上的伤如何了？”
“伤似乎没什么事了，但是说话仍旧没有气力。”冷泽如实回答。
正说着，外面脚步声响起，沐枫洛抬眼，正看见杜子晋走到门口，神情似乎有些焦急。
“怎么了？”沐枫洛一面问他，一面对冷泽颔首。冷泽心领神会，转身出了御书房守在外面。
杜子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信封之上犹带血迹。他双手呈给沐枫洛，低语道：“南方蛮戎入侵边境，战事一触即发。”
南方，正是明凤的哥哥明思鸿带兵镇守。
“蛮戎这一次来势汹汹，只怕明思鸿不是对手。”杜子晋似有所指的说道。
许家因许玥全盘败落，晋阳城之中的其他大族都人心惶惶，明家也不例外。以当前形势，若是明思鸿倒戈，燕国纵然能胜此役，也定要恢复二三十年方才能回了元气。
“明家暂时不可动，派人防着明思鸿，若有异动就地正法。”沐枫洛放下信笺道。“令各路军马暗中做好准备，以备万一。”
“是。”杜子晋拱手退下，自去写文书了。
沐枫洛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信笺，陷入了沉思当中。许家才灭，这蛮戎的进攻未免太巧了些。
林绾墨从冷泽手中接过玉佩时，眼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失落。然而她的头微微垂着，并没有人看到。
“有劳冷侍卫了。”
“墨夫人若是出去，万不可向南。这些时日不太平。”冷泽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
不太平？林绾墨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讯息，转念一想，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蛮戎入侵，明将军传了军情急报回来，是吗？”
“墨夫人怎么知道？”冷泽大吃一惊，几乎要以为当时林绾墨就在门口。
冷泽的反应已经证明了林绾墨的推断，她轻笑了一下：“只是猜测。多谢冷侍卫好意提醒。”
“墨夫人一路保重。”冷泽也自觉反应有点大，拱了手自退了下去。
林绾墨送走冷泽，径自坐在椅子上。以现在的态势明家非但不能动，反而要加官进爵以示恩宠，至于在王宫之中的这位明家大小姐更要备受宠爱才能稳住明家。原不过是临时起意，现在看倒是眼不见心为净。
正想着，忽觉得有人靠近，抬头转了目光看过去，林绾墨怔了一下。
沐枫洛就站在屋子的门口，负了手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王上怎么来了？”林绾墨连忙起身迎了几步，却终究只是做做样子，她与他之间几步之遥已经是咫尺天涯。
“你既然要走，平白消失终归不好。”沐枫洛淡声回答，走到椅子上坐下，抬眼打量着站在一旁的林绾墨。
她着了宽大的袍子，长发未绾，随意披散在身后，一双赤了的脚在长裙之下若隐若现。
“地上凉。”沐枫洛低声道。
“啊？”林绾墨回神，疑惑的看着沐枫洛。旋即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到自己脚下，林绾墨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赤脚立在地上。
见她身形不动，沐枫洛起身走到林绾墨身边，弯腰将她打横抱在臂弯中，转步走到床边，屈膝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取了绣花鞋，一手托着她的脚腕，细心的帮她将鞋穿好。
林绾墨怔愣着看着沐枫洛做这一些，直到双脚的鞋都被穿好，沐枫洛起身负手转身要走的时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林绾墨伸出手拉住沐枫洛的手臂。他背对着她，很明显脊背僵住，下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来。
“你现在有伤在身，出去也莫要走得太远。”沐枫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不想让自己的留恋空给林绾墨增加纠缠。
“南方战事，你打算如何？”林绾墨拉着他的手臂，丝毫没有打算放开的意思。“如果不能稳住明思鸿，以你现在的实力要如何抵抗蛮戎大军？”
“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何必想这么多？”
“因为这些事情关系着你。”林绾墨的话脱口而出，两个人都愣住。
林绾墨连忙收回手，垂下头不说话。沐枫洛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林绾墨，半晌向前一步，半蹲在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手护在掌心。
“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在王宫等你回来。”沐枫洛温柔的抬头看着林绾墨，唇边半含了笑意，一如初见时候一般，他暖如三月阳光，刚刚好。
“你……”林绾墨有些摸不清楚沐枫洛的心思，但她确定，沐枫洛已经成功的扰乱了她的心神，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不舍和想要靠近都统统破茧而出。
沐枫洛一笑而已，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才要开门忽又停住，偏了头看着林绾墨。
“绾墨。”
“嗯？”
“相信我。”
“什么？”
不等林绾墨继续问，沐枫洛已经开了门走到院子之中，朗声道：“冷泽，传孤诏谕，墨夫人言语顶撞，孤震怒，责令禁足三月，任何人不得探视。其侍女暂调御书房伺候，留墨夫人自己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