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的刺杀
林绾墨百无聊赖的坐在屋子里，用簪子的尖端拨弄着灯芯。烛光跃动着，她目光迷蒙的盯着烛光出神。
“墨姑娘。”明思鸿站在门外轻声叫道。
林绾墨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过去开了门，笑道：“这么晚了，明将军怎么过来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该多休息才是。”
“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明思鸿笑着，目光越过林绾墨看向屋子里。
林绾墨向后退了一步，微笑道：“来者是客，明将军请进。”
她落落大方的往里面让着明思鸿，反倒是让明思鸿的脸上浮起一丝惭愧之色。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我的朋友已经安歇，不便叫起来与将军相见了。”林绾墨坐在桌子旁，伸手拿起茶壶为明思鸿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明思鸿颔首一笑问道：“听军医说你那日去看我，身边跟了一个戴着银白色面具的男子。”
林绾墨点头：“嗯，平城危急，他听闻之后便想着过来帮忙。”
“不知你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历？”明思鸿的目光落在杯子上，似若无意的问道。
林绾墨闻言，心下知道以眼下的情况，让明思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很难，可又不能明说了沐枫洛的来历。
于是，林绾墨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回答。
“墨姑娘不肯说，可是因为他来历特殊？”明思鸿忽然抬起头来凝视着坐在对面的林绾墨。
他是相信林绾墨不会做出危害他的事情的，并非因为他明思鸿本身，而是因为现在的形势下他关系着平城的安危，林绾墨不会不考虑这一点。
但是，那个戴着银白色面具的男子呢？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明思鸿下意识的心里对这个男子有着抵触。
林绾墨摇了摇头，轻轻的笑道：“明将军在怀疑什么？”
“你很信得过这个人？”明思鸿眉峰轻轻一动，耳边忽然响起当时他们去探望他时，林绾墨对那个男子的低声细语。
如此温柔如水的语调，如此轻轻浅浅的笑意。每每回想起来，明思鸿都会觉得心里如千万细针刺在上面，虽只是细微的疼，却时时折磨着他不肯罢手。
“墨影很相信这个人，就如同相信自己一样。”林绾墨郑重的对明思鸿道。“他此来不是为了明将军，也不是为了墨影，而是为了平城，为了整个燕国。”
“他凭什么？”明思鸿的手不自主的握成了拳。墨影在说起那个男子的时候，眼中亮晶晶的神色让他很烦躁。
林绾墨与明思鸿中间隔着一盏烛火，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明思鸿的变化。
于是，自顾自的笑了一笑，垂了头举杯抿了一口茶。
“他凭什么？”明思鸿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声音提高了一些，却也更加明显的听得出颤动。
林绾墨吃了一惊，忙抬起头来盯着明思鸿。她与明思鸿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知道能够成为束手边疆的大将，其稳重，其不动声色的本事定然是超乎常人的。
“明将军，你怎么了？”林绾墨拧着眉头问道。
“嗯？”明思鸿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将手放在腿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
见他不愿意多说，林绾墨便也不好勉强，浅笑道：“眼下平城正是危急的时候，将军疑心他也是正常的。”
“既然有墨姑娘担保，我想这位侠士一定不凡。不知何时才能一见？”
“这……”林绾墨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沐枫洛的打算，更不知道明思鸿若是认出了沐枫洛会是什么反应。“来日方长。”
明思鸿也只是一笑而已，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墨姑娘早些休息吧。”
林绾墨也跟着起身，转过桌子与他并肩而立。
才要举步，猛地听林绾墨叫了一声“小心”，明思鸿吃了一惊，只觉得手上一阵温热，林绾墨已经拉着他的手向后退出几步，险险的躲过外面射进来的毒箭。
“夺”的一声，两支箭齐齐的钉在原本两个人站的位置。
“好险。”林绾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她本是刺客出身，便是已经几年不曾经历这种腥风血雨，到底那份警惕还在。而明思鸿虽是纵横沙场的将军，但也只是精通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这种躲暗箭的本事就差了林绾墨一些。
“多谢墨姑娘的救命之恩。”明思鸿偏了头，目光却不自主的看着被林绾墨紧握在掌心中的手。她手上的温度如同三月春风，不冷不热得刚刚好。
林绾墨收回手抱拳笑道：“将军客气了。”
一种叫做失落的情绪在明思鸿的心头掠过，快速得几乎察觉不到。
“两支箭？他们这一次的目标中果然带上了我。”林绾墨盯着地上的箭低声笑道。
“姑娘已经料到？”明思鸿扬眉问着，心里却也不吃惊。林绾墨给过他的惊讶太多，多得已经不足以让他觉得惊讶。
林绾墨笑着摇头，凝神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门之隔，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一片寂静，如同寻常时候的三更半夜一样，只有风悠然飘过。
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对方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门口。
林绾墨的目光落在屋中的蜡烛上，那烛火笔直的挺立着，没有摇动，也没有熄灭。
突然，火光猛地跳跃了一下，而后狠狠的向着一面歪着，似乎受到了巨大的迫力，不得不朝另外一面倒。
“小心。”林绾墨的惊呼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林绾墨整个人已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手腕转动之间，贴着小臂的匕首已然出鞘，门被巨大的力道撞开，林绾墨退而不及，足尖点在地上，身子一旋早已经背对了门口。
在她身后，能够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明思鸿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此时的林绾墨背对着敌人，她的所有空门都暴露给了对方。只要对方迅速出手，她即便是能够逃得性命也必然重伤。
“你很担心？”门外的人影哑了声音问明思鸿。
林绾墨的身形僵了一下，转眼间已经被身后的人按住了后心的位置。只要略微有差池，就会立刻毙命。
“是。”明思鸿往前走了几步，与门外的人对面而立。他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形容，明思鸿只能隐约觉得到他身上带着的杀伐之气。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明思鸿太熟悉这种气息。
对方，定然是曾经或者仍然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人。
“我是平城的守将，这位姑娘不过是我请来的客人。男人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了她进来。”明思鸿平静的看着门外的人说道。
“呵。”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一笑。“恐怕这位姑娘不这么想。你重伤之时，她可是为你守了平城。”
“那不过是我的嘱托，这位姑娘只负责施行而已。”明思鸿将手负在身后，眼眸之中略微显出一丝焦躁。
他不是门外那个人的对手，这一点明思鸿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的。而且对方手中的人质他如此在乎，又多了一层投鼠忌器。
“你想要什么？”明思鸿懒得与对方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不管要什么，你明思鸿都能够做到？”
“不惜性命。”明思鸿丝毫犹豫都没有。他曾言，大丈夫应当纵横沙场，马革裹尸，在他眼中这才是死得其所。
闻言，门外的人哑了声音大笑起来：“明思鸿，为了一个女人死在这里，不算是死得其所吧？”
“为我心中所重而死，我明思鸿死而无憾。”明思鸿器宇轩昂的看着门外的人，淡声回答。
在墨影没有出现之前，他以为自己此生最重的便是家国，戍守边疆保家卫国他死而无憾。在墨影出现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那颗早已经被杀戮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的心竟然还保留着怦然一动的感觉。
“明将军，你何必呢？”林绾墨垂着头，手中狠狠的握着匕首。
“是在下连累了姑娘。”明思鸿的目光落在林绾墨的脸上，冲着她略有几分抱歉的笑了笑。
林绾墨眉峰蹙了一下，旋即低了头避开明思鸿灼热的目光。
“明将军，墨影何德何能，得将军如此情深意重。”林绾墨低低的说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墨姑娘，在下曾言，姑娘是在下平生仅见的奇女子。此话的后半句是，姑娘也是在下活到现在第一次觉得心动的女子。”明思鸿平静的说着，仿佛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能够从容的面对，包括说出曾经不敢说出的话。
林绾墨仍旧垂着头，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明思鸿。
门外的人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明思鸿，拿平城来换她的性命吧。”
“你要平城帅印？”明思鸿目光一凛，到底还是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不错。”对方的声音之中带了几分笑意。“你会如何选择？”
明思鸿垂下头，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
是啊，在平城和林绾墨的性命之间，他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