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上道义先
明兰在屏风后面，一面哭着一面给残刀包扎伤口。林绾墨站在屏风外面，铁青着脸不说话。她周身都是散发着一种肃杀之气，沐枫洛丝毫不怀疑若是抓到了那个伤了残刀的人，林绾墨会将那个人抽筋剥皮下油锅。
“墨姑娘，如今这情况，我等皆不能置身事外了。”儒墨与众人站在外面，隔着门槛与林绾墨对视。
林绾墨抬起头，生硬地道：“谁都不得妄自行动，这是青鸾阁的规矩，难道你们忘了吗？诸位与我一样，都是为了逃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宿命，现在一旦有人擅动，从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会付诸东流，难道各位看不明白吗？”
“就算能看明白又怎么样？现在是他们挑衅在先，难道还让我们忍气吞声不成？残刀兄弟被那些人伤成这样，他是右手刀，废了武功就是废了大半条命，你……”
“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天煞十二刀的老幺话还没说完，只听屏风后面明兰尖声喊道。
在场上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老幺在内都很识相的闭上嘴，退到院子里面去，远离屋门。林绾墨看了沐枫洛一眼，两个人也一起走到院子里。沐枫洛站在廊下，回手将门关好，而后负手看着林绾墨，并不打算插手。
“现在对手是谁，什么来历，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他们挑衅我青鸾阁，我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但也绝不会允许诸位因为这件事情受到连累。”
“可是墨姑娘，他们明显是冲着我们这群老家伙来的。别的我们不敢说，放眼江湖怕是还没有人能够敌得过我们这些人联手。”儒墨说得温文尔雅，然而语气之中的傲然却是明显。
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曾经是数得上的人物，漫说联手，就是单挑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胜过他们。
“诸位前辈的好心我墨影心领，但是我不同意。”林绾墨双手拢在身前，一字一字缓缓地道。
“墨姑娘。”
“我想诸位还记得，当年与我墨影定下交易的时候，曾答应过我的话。”林绾墨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冷。
沐枫洛一直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林绾墨并不是眼前这个女子一样。
她分明只是一个后生小辈，又失去了内息等同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说话也不过是慢声细语，没有疾声厉色。可是偏偏就讲这些人的气势都镇压了下去，就连刚才吵得最凶的十二刀老幺此时都默然不语。
“很好，看这样子诸位是都还记得。那么，此后各安各事，不要露出行藏，不要再次踏入江湖之中。除非，你们过够了这种身在江湖之外的日子。”
林绾墨说着，忽然心头动了一下，又道：“若是谁想要离开了，只要同我说一声便是。这些年我们一起相依为命，我相信每一位前辈的品格。即便是出去了，也不会泄露青鸾阁的秘密。”
林绾墨话音才落，儒墨便开口道：“我等已经行将就木，江湖是非纷争自然是不放在眼前。墨姑娘为我等担了天大的干系，我等万不可能看着墨姑娘受到威胁而置之不理，否则，岂非是置江湖道义于不顾？”
“我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残刀的事情也不需要你们操心。现在，诸位的当务之急是自己。”林绾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冲这些人吼起来。
“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墨影了，没有我们帮你，你打算怎么办？”十二刀的老幺冲着林绾墨大声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倔呢？”
话音落下，林绾墨豁然抬眼瞪着老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分明已经怒气冲冲。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十二刀剩下的人低声埋怨老幺，这时候老大已经站了出来要给林绾墨赔不是。
“人手之上，诸位不必担心。”沐枫洛缓步走下廊前台阶来到林绾墨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着，“我自有办法帮她了结此事。”
“还有我。”人没到话音先来，众人看向门口，月如钩抱着手臂靠在门扇之上，偏了头看着院中的人微笑。
林绾墨看了沐枫洛一眼，又看了看月如钩，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其实林绾墨心里清楚，老幺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如今的她的确已经不是那个号称第一的赏金刺客了。现在若是遇到了危险，她恐怕就会是第一个遭殃的。自保之力尚且没有，又何谈守护别人呢？
众人见说不通林绾墨，便也就不再继续说什么，转而扯了月如钩和沐枫洛要到一旁喝酒聊天。林绾墨不做阻拦，看着他们离开之后，自己反身回到屋门口。
林绾墨的手才搭上门扇，只见两扇门被轻轻打开，明兰红着一双眼睛站在门口看着林绾墨。
“明兰姐姐。”林绾墨伸手拉住明兰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是谁？”明兰的眼泪从眼眶之中跃过，沿着面颊流淌下来。她却不在乎，只是盯着林绾墨，想要从她口中知道答案。
林绾墨抬手将明兰脸上的泪水抹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只能等残刀醒过来才知分晓。”
“他……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明兰一瞬间如同崩溃了一样，一把抱住林绾墨，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哭声从低低的呜咽变成了放声大哭。
林绾墨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僵直了脊背任由明兰抱着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与残刀虽相交不过五载，但也是志趣相投的朋友，却不曾料想竟一朝相别，从此故人不见。
“明兰姐姐，你的医术也不足以救活他吗？”许久，林绾墨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明兰将她扯开一些，直视着她眼睛问。
“我……我能救活他。”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我也只能让他活着。那些人在他的身上下了毒，已经入了骨髓之中，侵蚀了他的神智。你知道吗？残刀之所以能够回来，几乎是凭着本能啊。”说着，明兰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林绾墨闻言，也闭了眼低下头不说话。
“我一定要知道那些人是谁。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明兰一把抹了眼泪，凝视着林绾墨。
“如果我知道，我自然会告诉你。”林绾墨握了握明兰的手，“但是现在，你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照顾残刀。明兰姐姐，我相信这天下没有你明家解不开的毒，没有你明兰治不好的人，所以，不要放弃。”
明兰怔愣着看着林绾墨，而后点头：“对，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尽力一试。”
“即便不成功，你仍旧是陪着残刀的，我想他也会觉得很高兴。”林绾墨强迫自己很自然地微笑。
明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情绪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我要去安排调查这件事的人，你好好照顾残刀。”林绾墨用力握了握明兰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了院子，前往前面的议事厅。
一路之上林绾墨都在想这其中可能的原因，全然没有注意到沐枫洛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哎呀。”林绾墨一头撞在沐枫洛的身上，一抬头的瞬间整个人已经落在了沐枫洛的怀中。
他的臂弯温暖而坚实，让林绾墨疲惫了一天的心放松下来。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任凭自己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这一日，累坏了吧？”沐枫洛微微垂头，在林绾墨的耳边温柔地问道。
“尚好。”林绾墨回答，言语之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愁绪。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是敌暗我明，而且她越来越看不透对方的来历和目的。这一次是残刀，下一次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还在为残刀的事情忧心？”沐枫洛抚了抚林绾墨的后背，轻声问道。
“我想不出，究竟是谁将残刀伤成这样，也想不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鬼手，他遇上了什么事情，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林绾墨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个变成两个一样大，有太多的事情理不出思绪。
“既然想不出，就先不要想了。”沐枫洛忍不住温声劝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这样愁也于事无补啊。”
林绾墨点点头，又问道：“鹰谷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眼下昭国不出兵，你怕是也顾不上鹰谷了吧？”
“顾不上又如何？”沐枫洛觉得林绾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我总觉得这一次的事情鹰谷一定也脱不了干系，看来必要走一趟了。”
“你要去鹰谷？”沐枫洛听闻，不由得立眉厉声，“林绾墨！”
被他唤了全名，林绾墨不由得缩了缩头，有些怯怯地看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孤身一人肯定是不成的，选择带一个人我或许还能够让你去。”
“去鹰谷自然不能带着月如钩，明兰姐姐现在要照顾残刀，至于九娘，她前些日子受了伤，就算没受伤她的身手也不足以护着我。”林绾墨有些为难地看着沐枫洛，“你有没有人能够借我用一用？”
“有。”沐枫洛颔首一笑，眉宇之间带足了狡黠意味，“而且，你一定会满意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