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将领2
令狐父子二人第一天扎营的时候就来一次促膝长谈。
“爹,您在官场沉浮数十载,一直都没有像祖辈那样一战成名的机会,难道这一次,就要背着骂名回去吗?”令狐弘诚哀叹道。
“诚儿,这是皇上对我们的信任。”令狐元泰语气颇重,“为人臣子,怎可贪念那些虚名?”
令狐元泰何尝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是令狐家一家的荣耀呢?但他走出都城,或者说,他接下圣旨的时候就明白,这一仗他必须要输,只是为了令狐家,他还要输的漂漂亮亮,让人无法挑剔。
“谁知道那镇宁王是个什么德行。”令狐弘诚摇了摇头,无奈道,“如果他像皇上一样礼贤下士还好,要是他深受傲风国皇帝的影响,是个奸恶之人,难道我们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你二哥来信说,他品德尚可。”令狐元泰低声说道。
此次出战,令狐元泰之所以选择令狐弘诚,也是因为这孩子和令狐弘亦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隔阂较少。果真,令狐元泰一说令狐弘亦的事情,令狐弘诚就噤了声。
当然,对于君长夜这个人,令狐元泰还是决定再观望观望。他答应过穆景文,会按照君长夜的计划行事,可他现在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君长夜不能让他满意,他是一定会维护他的忠义之心的。
也就是半个月不到的光景,令狐元泰就已经到了离君长夜驻地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彼时已经夕阳西下,所以他立刻下令就地扎营,派了几个细作去查探傲风国,军队的行踪与情况,一切指挥都做足了面子工程。
二更的时候,令狐元泰来到一处荒林,却左等右等得都等不来人,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不悦。既是约好了二更天见面,怎么会没有动静?
难道君长夜不清楚,这样的见面本就危险吗?还是说,对方就是想给他这个老将一个下马威的?君臣君臣,到底还是有一道不能跨过的线,令狐元泰自诩是人臣,可他也在想,会不会这君长夜已经笃定自己会是天苍国以后的国,君了才如此待他?
在令狐元泰胡思乱想的时候,君长夜和令狐弘亦正悄然接近。
令狐元泰见两个黑影快速接近,警戒心一下子就拉了起来,直到听闻一声熟悉的声音叫他“爹”,他才放下了手中已经拿起来的武器。
令狐元泰正色看着眼前的二人,君长夜和令狐弘亦都穿着夜行衣而来,可谓是谨慎异常,根本不敢有丝毫怠慢。
没等令狐元泰开口,君长夜立刻彬彬有礼鞠了一躬,说道:“让将军您久等了,实在是小辈的罪过。我们本打算二更前便出来与您会和,奈何军中其他两位副将因您行军所致担忧颇深,在营帐中久滞,耽搁了见面的时间,还请您原谅。”
君长夜一番话把来龙去脉都给说清楚了,态度也不错,而且知道自称小辈,没有什么架子,这一切都让令狐元泰颇为满意。再说令狐元泰对他的第一印象,样貌上和穆景文有几分相似,他那双眼睛透亮,像极了他娘肖若水,在行为举止方面又风度翩翩从容不迫,乍一看确实没什么纰漏。
令狐元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见其点头,才开腔说道:“老臣拜见……”
君长夜的身份让人难以称呼,如果从他原本是天苍国的皇子来说,令狐元泰是要称呼他为“皇子”或是“殿下”的,可君长夜现在还是傲风国的镇宁王,这就难办了。
“将军乃长辈,称呼名字即可。”君长夜怕令狐元泰尴尬,连忙接过话茬说道。
“这不妥。”令狐元泰一愣,连忙说道,接着便微微倾斜身子要行礼。
“没什么不妥的。”君长夜伸手虚扶一把,淡淡笑道:“在外头,不需要那么多的虚礼。”
君长夜泰然的笑容让令狐元泰多少有一些吃了定心丸的感觉,或许,这就叫做人格魅力吧,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才定定心心下来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君长夜打小就享受了良好的教育,礼教方面自是不必说,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夹着尾巴做人,要是和他比谦虚,恐怕没人能够比得过他。
不过,他对令狐元泰的恭敬并非都是装出来的,不管怎么说,令狐家的威名怕是已经传遍了这片大陆。
忠心耿耿代代忠良,各个国家都会有这样的家族,但像令狐家这样经过无数传承还能留下良好品德的家族实在是少有了。
通过令狐弘亦,君长夜也能够看出令狐家的家教并非浪得虚名,加之这一次穆景文把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都交到了令狐家手上,足见他们一家举足轻重的份量。
令狐弘亦在一旁帮腔道:“爹,君长夜都说了不用计较,您就不必计较了。再说了,我们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上面吧?”
和君长夜相处久了,令狐弘亦说话放肆了许多,他倒不是忘了礼节,只是他觉得君长夜说的那些话没什么不妥。四下无人之时,亲近些的称呼还能培养感情呢,何苦一天到晚把这个礼那个礼的挂在身上约束自己?
令狐元泰瞪了儿子一眼,却也没在君长夜面前直接指责,他不是那种固执的老头,该变通的地方自知是要变通,转而问道:“王爷现在想到办法怎么糊弄那傲风国的皇帝了吗?”
省去了“镇宁王”一称呼,直呼“王爷”,这是令狐元泰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称呼了。毕竟君长夜这个年纪在天苍国国内的话,也应该已经封王,所以他并无顾忌。
他说话直,要表达什么就表达什么,没那些文臣的是是非非,而且,他在君长夜面前直接用了“糊弄”这么一个词儿,足见他没把君长夜当外人,这让君长夜舒心了不少。
“其实这就是一场戏,演好它不容易,导演它更不容易。”君长夜说罢,就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个大概。
令狐元泰听后不禁拍手称赞,一口就答应会尽力配合。君长夜的办法,既能够让傲风国打胜仗,又能够让令狐元泰不用背负罪名,这办法换成四个字就是“胜之不武”。
在回营帐的路上,令狐弘亦都忍不住说道:“原来你这段时间就在琢磨这么损的办法,还真是有你的。”
君长夜微微勾起唇角,随口回应:“我总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让傲风国拿去吧?土地可以攻下来,可这威名,我必须得给令狐将军留下,要不然,我心里都会愧疚。”
次日,跟着君长夜来的几个将领在营帐之中吵翻了天。除了前一天晚上已经来君长夜营帐中吵过的左副将袁飞、右副将关羌以外,监军秦朋良与三位参将蔡均伯、田广乐和路思也在。这六位以袁飞为首的主张直接打,以关羌为首的主张以和为贵。
袁飞是血气方刚,加上前些年家中受君宏坤的恩惠颇多,也了解这次出师的前因后果,所以根本不愿意和天苍国的讲理。而关羌几人则一直都在关外生活,受朝中影响不深,认为开战就会影响更多百姓的生活,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我堂堂傲风国还怕打不赢他天苍国不成?”袁飞伸长了脖子吼道。
“左副将,这并非与实力有关。”路思紧皱着眉头,显然有了不满,转过头来看向君长夜,“将军,还望三思啊,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刀枪无言,我方必定也是伤亡惨重。天苍国毕竟不比其他小国那般好对付。”
“荒谬,天苍国目中无人,难道我们还要去讲和?”蔡均伯反问道。
“蔡参将,讲和是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而不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无辜受害。”关羌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在桌面上,语调平淡地说道。
“右副将说的在理,将士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果能让天苍国举白旗自己投降,或是有其他办法讲和,当然是好事。”田广乐应道。
“一群胆小鼠辈。”袁飞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是他天苍国不仁在前!”
“左副将还请不要如此动怒,我们这不是在商讨吗?”
“这仗,早晚要打,还不如就此杀他个措手不及,我们也能够为皇上分忧。”
“三思三思再三思啊,那令狐元泰岂是这么好对付的?”
两拨人争论不休,偏偏君长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和他一样沉默着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秦朋良。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秦朋良清了清嗓子,开腔道:“诸位将军,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僚,都是为了傲风国的江山社稷,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秦朋良作为监军,毫无疑问就是来“监”的,他是个什么背景,君长夜心中有数。早年,秦朋良就拜入太子门下,是太子的门客,此次他进入军中,想必也是太子在背后推动。太子这么做的意义,一来是为了在打了胜仗之后能够分一杯羹,二来就是看着君长夜试试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无论太子安的是什么心思,君长夜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试探,小人是要防着的,但必要的时候必须得加以利用。
“这么说,秦大人另有高见?”君长夜嘴角轻扯,似是有几分好奇。
听闻君长夜这么说,几位吵红了脸的将军纷纷看向秦朋良。在座的无一不知道秦朋良的底细,在他们看来,这么一个文不文武不武,全靠太子在背后撑腰的人有什么真本事?要不是因为他是这军中的监军,恐怕几位将军在争吵之前早就把他给轰出去了。
秦朋良起身,笑道:“高见不敢当,只是卑职觉着,右副将几位大人说的有理,士兵们都是有家之人,若是能够减少他们的负担,不让他们在这沙场上白白流血牺牲,我们回去对皇上也好有个交代。”
袁飞一听,立刻开始吹胡子瞪眼:“秦大人的意思就是不打了?要去讲和?”
“非也,非也。”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的时候,秦朋良笑道,“此次的事端是天苍国挑起的,我们要是不回击,以后天苍国认为我们好欺负,岂不是要作威作福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到底要如何?”田广乐一向看不起这种卖弄的人,直接讽刺道。
“哎,几位将军稍安勿躁。”君长夜适时出来打着圆场,吩咐道,“秦大人有什么锦囊妙计就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