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没有眼睛
雪急风骤，可更夫的脚步更加急促，仿佛只要他跑得快一些就能侥幸逃过死劫。五人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他跑得仓皇踉跄。据说只要叫出妖怪的名字，妖怪就会随叫随到！他方才是怎么了？竟然说出了妖怪的名字是钓星，他真是糊涂！
逃过了一条又一条街巷，回首望去，来路已被风雪模糊，那五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天地依旧静谧，大雪依旧纷扬而落，他怀里捂着的烧酒依然有暖心的温度。什么都没有变，或许妖怪随叫随到只是个唬人的谎言。他擦掉冷汗，试着放慢脚步，颤抖着敲响了梆子。
当当当——梆声清晰，没有任何异样。又有几个小童聚在一起放炮仗，烟花绚烂轰然鸣响后，徒留点点七彩的灰烬落下来。可能是刚才太过紧张害怕，现在只觉得耳里嗡嗡直响，连炮仗爆炸的声音都听得恍恍惚惚。可是正因如此，他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不再恐慌。
“都回家去吧！当心让妖怪叼走！”他笑着提醒放炮嬉戏的小童。
可是这一次，他的话却没有把小童吓跑。几个小童闻声抬起脸来，冲着他嘻嘻而笑。
“啊！你们……！”他悚然大惊，手里的灯笼和梆子都掉在地上。
嘻嘻嘻嘻嘻……小童的笑声恍恍惚惚，又点燃了一根炮仗。
噼噼叭叭，火光四溅，红色的炮皮合着风雪吹了他满头满脸。
几个小童又抬起脸来冲他笑，笑容纯净无暇，黑洞洞的眼眶内却没有眼珠！
“……鬼！鬼啊！！！！”他终于反应过来，双腿却软的不能再逃。
“嘻嘻嘻，大叔不怕大叔乖乖！”
“嘻嘻嘻，大叔跟我们玩，我们有好多炮仗。”
“嘻嘻嘻，大叔跟我们一样哦，大叔也没有眼睛的。”
“嘻嘻嘻，我们是鬼，大叔也是鬼，我们一样！不怕不怕！”
更夫煞白了脸，惊叫：“你们胡说！我是人，你们才是鬼！我没有死，我不会死！我不能死！！”他蹲在雪地里，忽然嚎啕痛哭。
“大叔不哭不哭。”小童柔软的小手抚摸着他空荡荡的眼眶，那里黑漆漆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
他哭得伤心欲绝，怀里的烧酒温暖着他早已冰冷僵硬的胸膛。痛哭中，他终于想起一切，几天前他也如今夜一样，替父亲打更。
…………
当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雪落无声，踏雪留痕。他龋龋独行，深巷中的灯火明明灭灭。
再巡完最后一条街巷，他就可以回家了。临近除夕，家中老父正操办年货，他的妻子刚生下一个胖儿子。怀中的酒囊已空，他要赶在客栈酒馆打烊前再灌一壶烧酒。
这么冷的雪夜，不喝几口酒无法御寒。
“店家，给我打一壶烧酒，要热的。”他走进一家小酒馆，简单几张方桌，布置俭朴。
店主是一位美貌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看到婴儿不禁格外亲切，问道：“男娃女娃？”
美妇人把灌满了烧酒的酒囊递给他，笑道：“男娃。您的酒，五个钱。”
“这么便宜？”他很吃惊，寻常酒馆的烧酒都要十个钱。
美妇嫣然一笑，雪白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客官与奴家的夫君长得很像，奴家只收五个钱。”
他听出妇人话语轻浮，起身拿起酒囊就往门口走。
“客官留步。”美妇旋身挡在门前，怀里的婴儿此刻哇哇大哭起来。
他眉头一拧，不悦道：“你这妇人好不讲道理，我钱也给了，你拦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