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
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有些人的家被翻了一遍又一遍，连装米的缸、井底都没放过，走在街上都能听到百姓怨声载道，告示栏旁围了一群人正张望着。
叶蓁裹着头巾，站在人群后看着上面贴着的告示。
画像上的女人跟她一模一样，随便哪个人一眼就能看穿。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叶蓁将脸颊遮掩得严了一些，急忙转身离开。
“你还跑出去干什么？不知道全国都在捉拿你吗？”牡丹看着叶蓁慌慌张张走进来，忍不住唠叨道。
叶蓁转身看着她，低声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哪里可以藏身而已……”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了，要不是我跟那个当官的臭男人有点交情，我家也得成他们那样，你以为你还有地方可以躲？”牡丹挥了挥帕子，“我告诉你，现在城门也锁了，出城进城都不知道多麻烦，你要是再不想办法，我们全家都要因为你而死！”
叶蓁脸色发白，颤抖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人慢慢上了楼。
大周皇宫。
江世隐揉着眉心，那一块似乎又多出了好多皱纹，眼里一片疲惫，桌上摆着的奏章堆积如山，他如鹰隼的目光落在桌上明黄色的奏折，旁边有下人递来一杯茶，江世隐想也没想一手挥过去。
茶盏落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福公公叹了一口气，冲着递茶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默默地蹲下来收拾好碎片又退了出去。
这几天都不知道摔了多少茶盏了。
皇上的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除了宜妃娘娘和乐蓉公主，他看谁都不顺眼。
“皇上，要不今天就先歇息一会儿吧，奏折明日再看。”福公公上前一步，请示道。
江世隐摇摇头，伸手拿起桌上的笔，眼睛在地图上盯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会去哪儿？刚刚生产完，不能长途跋涉，只有这几个地方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她，为什么……”
“……明日再找吧，皇上，你这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了。”
“少一刻钟她可能就彻底逃跑了……我不能松懈……一定是江怀左，是他带走了她！”江世隐唇锋紧抿，拳头握紧了放在桌上。
福公公弓着腰走到他身边，“要不要叫柳美人来服侍您？揉揉肩也好。”
江世隐露出厌恶的神情，“叫她？专门来气我的吗？”
福公公闭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几天江世隐已经很烦了，如果不是因为留着江怀左有用，他一定会杀死江怀左。
他眉头紧蹙，又过了一会儿喟然长叹，望着房顶镂花金漆的图腾，眼神里蔓延着复杂的情绪，“我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狠了？”
福公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辰妃娘娘不明白皇上的心意。”
他亲眼看着江世隐半夜忽然走出长心殿，一步一步独自一个人走到清心殿门口，不让任何人跟着，有时候也不让他跟着，回来的时候浑身疲惫，他知道每次叶蓁从长心殿出去的时候，江世隐卸下伪装瘫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心情有多么沉重。
江世隐成为大周的皇帝这么久以来不曾有人怀上龙种，即便是宜妃也一样，这些都是江世隐的意思，唯独叶蓁怀上了。
他也不知道叶蓁与江世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也许后宫没有一个妃子能给江世隐的情绪带来这么大的波动，这种感觉他永远也感受不到。
江世隐明明很爱重叶蓁，却始终要折磨她，他越折磨她，自己的心就越难受，看着叶蓁受伤，他的心又何曾没受伤？
“辰妃……不，她不是辰妃，她不会愿意做我的妃子的，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把她绑在我身边，我要她用一辈子来偿还曾经欠我的！”江世隐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气无力，却又是那样的笃定。
福公公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有人传话，“皇上，皇后娘娘煲了汤送过来，皇上要不要召见？”
江世隐露出烦躁的表情，福公公看得紧张，刚要提醒一句，他沉声道：“让她进来！”
一阵衣裳窸窸窣窣发出的声音，江世隐如鹰隼般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叶灵扬起高傲的下巴，一身绯红色的衣裳衬得皮肤白皙如玉，头顶上明晃晃的凤钗垂下的流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精致的妆容，发育的饱满的身体，她的每一寸地方都是那么的好看，如雕琢好的玉。
可江世隐看着，就想起叶蓁，想起她那么瘦削的身体，想起她之前受过的苦……叶蓁没有享受过一天这样的生活。
而叶灵，占有了原本应该属于她姐姐的一切。
她还过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愧疚。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日夜操劳国事，辛苦疲惫，臣妾亲手做了南杏润肺汤，请皇上享用。”叶灵朝着身后的阿碧使了个眼色，阿碧连忙将汤递上去。
白瓷小碗轻轻放在案上，江世隐冰凉的视线落在那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汤面上。
不知道叶蓁现在过得怎么样……吃得饱不饱，住的什么地方，穿的什么衣服……
江世隐抬手端起一饮而尽，又放回桌上，随意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皇后回去吧，朕还有政事要处理。”
叶灵上前一步，“皇上今夜要宿在何处？”
江世隐太阳穴发疼，不耐烦地回答，“就留在长心殿了。”
叶灵心里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张嘴道：“小公主她……”
“皇后是不是又要说小公主想念父皇了？”江世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指尖划过案上的地图，“这样的话，说一次是聪明，说多了是愚蠢。”
小公主才多大，哪里懂得想念是什么？
被江世隐这样训斥，叶灵脸颊微微发红，神色尴尬，瞅了瞅江世隐绷紧的侧脸，咬咬牙福了福身子要退下，忽然闻得身后他的声音，“等等。”
她驻足，浅红色的丝履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碎玉，身上的衣裳也是江南衣物制造厂精心制作而成的，脖颈上的珠子是南曜国进贡，色泽明亮，世间罕有。
叶灵缓缓转身，冲着江世隐莞尔一笑，“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江世隐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记得遵守你的诺言，朕不想在你刚做皇后没多久就把你废了！”
叶灵嘴角的笑凝结，她注视着江世隐没有表情的俊脸，同样一抹冷笑，“多谢皇上的提醒，臣妾当然不敢忘，但是臣妾也很害怕，一旦皇上利用完臣妾，就会废了臣妾的皇后之位。”
江世隐眼睛微眯，“你倒是想的很多。”
“当然，臣妾虽然不如姐姐那么贤惠聪明，但也不笨，否则早就被人害死了，也不至于活到今天。”
“呵，说的很对，你还要朕怎么做？都说来看看。”
叶灵往他的桌前走了几步，“到底要什么，臣妾现在……还没想好。”
江世隐脸色微变，低斥道：“叶灵！”
“皇上，这种能护自己周全的事情当然要想清楚了再说，机会不多，只此一次，我若没想好，他日因此断送了性命就太不值了，皇上说是不是？”
江世隐面容冰冷，叶灵纤细白皙的脖子就在眼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掐死，他埋在心底的恨，就像根根钻入肌肤的刺，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叶灵对他的羞辱。
这一切，拜他们叶家所赐！
可他却将所有的报复到了叶蓁身上，他对叶灵，是恨，却不屑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因为叶蓁是整个叶家最不该背弃他的人，可她却真的这么做了。
叶蓁是那么乖巧懂事，温柔娴静，唯父命是从，即使是背弃他……
他的内心何尝不纠结难受？
“你可以跪安了。”江世隐冷冷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低头不再看叶灵。
叶灵嘴角上扬，转身离开。
藏在手中的素手捏成拳，眼睛微眯，呼吸不由得也加重，她有了权力，却没了爱情，没人知道，她要来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是齐国人，不远万里来到大周，难道只是为了被江世隐羞辱吗？
雨停了，天放晴，微风拂面而来总让人神清气爽，皇宫内院青石板砖上早已干透，被打扫的一尘不染，高高的宫墙阻拦着外面的日光，阻挡着外面的世界……
江世隐沿着墙壁慢慢走着，远远地跟着福公公，望着他宽阔却又寂寞的背影，与这冗冗深宫融城一体，不禁叹了口气。
晴日里白云飘荡，清风送凉，而此时江怀左正要率兵离开帝都，跋山涉水前往国境与齐国一战。
江世隐脚下一滑，扶住墙壁，抬头时望见清心殿就在不远处。
他几乎是忘不了，那次他一心一意想着叶蓁，走到清心殿门口时，看见江怀左从殿内出来时，脸上荡漾得如春日暖阳的微笑。
那时候的他，内心嫉妒得一塌糊涂。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他绝不会放过叶蓁，江怀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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