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降中的博弈
回到家中，叩开门，魏征便看到了谢瑶环那张笑盈盈的俏脸。月色撩人，容颜比月色更撩人。
“今晚怎么回来得这么迟？是宗门内有什么紧要的事么？”谢瑶环一边关切地问魏征，那双明眸善睐的双眼不经意地瞥见了魏征身后的女子。
“不，是路上遇到一点麻烦。”魏征轻描淡写地说，“先让我们进去吧。给这位姑娘做些饭菜。”
“姑娘？”谢瑶环这才将目光放向那个女子，又连忙让两人进屋，随后让下人去做饭菜了。
谢瑶环是个泼辣的美娇娘，但在魏征面前，尤其是婚后，却从来没有颐指气使，反而温柔有加。因此魏征不说这姑娘是谁，她便也不问，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那姑娘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温柔不语。
魏征喝了几杯茶，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理顺一番，这才详细地对谢瑶环讲述这女子的来历。听罢之后，谢瑶环原本紧张的面容舒展开来，重新露出了温润的微笑，她走过去，拉起那女子的手，笑道：“我丈夫粗枝大叶，你不要见怪。还请问姑娘芳名如何？”
听谢瑶环这么一说，魏征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将这女子带回来，竟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
那女子也似乎因尴尬而双颊绯红，低头含羞地说道：“回禀夫人，小女子名叫朱儿，家在城外西三十里的朱家村，那只像雾气一样的妖魔袭击了村子，将我的父母和弟弟以及很多村民们吞吃了。我那时正好从村外归来，免遭了妖怪的毒手。但它却对我紧追不舍，要吃掉我。一直将我追到了长安城中，好在魏征大人出手相救，我才捡回了一条贱命。夫人、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还请收留朱儿，让朱儿做一个侍女丫鬟，朱儿就感激不尽了。”
“既然这样，你就做我的贴身女侍吧。”谢瑶环擅自做主，又将脸庞扭向魏征，笑道，“大人，你觉得如何呢？”
“哎呀，你还是叫我魏征吧。忽然叫我大人，是在调侃我么？”魏征尴尬得满脸通红，摇晃着脑袋说道，“你既然这样决定，那便让朱儿姑娘做你的侍女吧。”
“如此甚好。朱儿，今夜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们再叙。”谢瑶环欣喜拉起朱儿的手，往门外走。朱儿也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才别过头来瞥望魏征，说了一句“大人晚安”。
望着两人离去后空荡荡的门，以及门外冷峻的夜色，魏征的心绪忽然起伏不定。那是一种准备起航的船，终于等来了顺风的浪潮一般的悸动。
魏征虽为人忠厚，但也并非是憨然的傻子，他的头脑其实非常聪明。那晚当他带着朱儿归返魏府，不经意间嗅到了那隐约而绵软的妖气时，心中便猜到，这女子应是玄宗派来的探子前来试探他了。一旦发觉他是真心想要投靠玄宗，便会有玄宗方面的权重者前来与他接洽。
魏征果然猜得不错。七日之后，谢瑶环似乎被朱儿劝动，远赴长安城东郊道德天尊祠祭扫，为太宗以及魏征祈福。这是密会的信号吧。
魏征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又好像对此根本没有察觉似的，独自在家宅的庭院里修建花草——这些花草是谢瑶环从各处采摘移植而来的奇珍异草，平日里，魏征可是一点也不会打理的。因此，那动作便不自觉地有些……
“这是笨拙啊。”忽然，一个细小的声音从魏征的身后传来。
他回头一望，却不见人影。
“谁？”魏征喝斥道，表面上尽量表现得好像是误以为是吓人在嘲讽他，因为瞪起双眼，鼓着腮帮子，好像在生气似的。
可是那声音却又响起来了，“是我啊，我就在你面前，难道你看不到我么？”
“你……”魏征循着那声音仔细浏览眼前的景物，仍旧不见人影。却突然发现在他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只灰毛老鼠，以两条短小的后腿人立起来，两只细小的前腿则抱着尖细的嘴巴，好像是在掩口嬉笑。
“难道是你？”魏征歪着脑袋瞪视着那只老鼠，又问道。
“嘻嘻，还蛮聪明。”那老鼠索性扬起脑袋，望着魏征，小嘴一张一合，口中竟真有人生发出，“堂堂魏征大人，果然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可否请我到书房一叙？”
魏征听这灰毛老鼠说话，眉头一直紧蹙，表面上是在因这老鼠能口出人言而诧异，但实际上却是暗自发动仙法，查探这老鼠的根底。发现这只老鼠的妖气细微得几乎不可探究，便立即明白，这老鼠只不过是一只寻常的老鼠，被妖人豢养作为傀儡兽，能替其主人传言。
但他仍旧不动声色，对那老鼠说道：“你这妖怪，好大的胆子，先是戏弄我，现在又想当我的座上宾，哪有这样的好事？看我不将你除掉！”
说罢，他手中便有暗青色的光芒闪动，这乃是天罡三十六术中的掌握五雷，以青木之气所酝酿而成的雷电，在近距离击杀敌人的法术。
那老鼠一见，顿时吱吱地叫了几声，“别别别，魏征大人手下留情，杀了我你可要后悔！”
“哦？杀一只小小的鼠精，我岂会后悔？”魏征心中似乎已经猜到了这灰毛老鼠是什么来头，但他的戏却还需演下去，否则人家就不会相信他是真心向往玄宗了。
果然，那老鼠机灵地说道：“难道魏征大人要杀玄宗的使节么？”
“哼，胡说。开元大人怎会用你这样的小妖当使节。”此话一落，还不待那小老鼠回答，魏征的脸色便陡然苍白起来，似乎是觉得称李开元“为大人”暴露了自己对玄宗的向往，因为更加恼羞成怒起来，挥掌便向了那只老鼠。
青色的雷光如利剑吐蕊，咔嚓一声便击中老鼠。而那老鼠，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轰成了焦炭，化作了一小滩黑灰。
“哼，你休怪我，谁叫你来试探我，却又听到了不该听的。”魏征丢下这样一句，便又一拂手，扫出一道罡风，将那摊黑灰吹散，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这时，他的身后又传来一声尖细的笑声：“哈哈，魏征大人忒紧身了。放心，我真的是使节。”
魏征扭头一看，只见又一只灰毛老鼠正蹲坐在他书房的门槛上，笑盈盈地对它尖叫。
“好你个妖怪！”魏征佯作恼怒，几个箭步便冲了上来，老鼠转身就逃进屋里，魏征也紧随其后追了进来。可陡然间，他却看到在他书房的客席上坐着一个白袍男子，模样秀丽而英姿勃发，左掌端在胸前，掌心上蹲坐这那只灰毛老鼠，仍旧笑盈盈地对魏征笑道：“魏征大人，在下不请自入，实在无礼。但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望大人海涵。”
“你是？”魏征将目光投向那个男子，一副“你就是操纵老鼠的人吧”的恍然大悟的姿态。而那男子也终于露出了欣赏的微笑，一松手将那老鼠放到地上，这才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在下玄宗十二勇将之一的鼠将白玉堂，这次奉我家宗主之命，前来拜望魏征大人。”
“哦？开元大人难道要与我家宗主讲和？”
“哈，魏征大人就不要绕弯子了，太宗与玄宗岂能并世而立？在下这次来，可都是为了魏征大人啊……”
“哦？只为找我？”魏征饶有兴味地一笑，旋即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大步走到主位，伸手对那白玉堂说了一声“请坐”，自己也就大刀立马地坐了下来，显然是对白玉堂的话题很感兴趣。
白玉堂也以温柔的微笑相对。他虽然生得温文尔雅，但却是个干脆利落的男子。也不转弯抹角，他便长话短说道：“我等观察魏征大人很久了，发觉魏征大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明白玄宗势强，将一统唐门的大道。而那鬼道的风未凉与金仙罗成，看似人中龙凤，却实在是愚顽之人。看不清时代大潮，最终便会被风浪吞没啊。”
“你跟踪了我？”魏征佯装恼怒，双目圆睁，瞪视着白玉堂。
白玉堂却掩口轻笑道：“大人此言差矣了，小弟岂敢监视大人。只不过这长安城内外，不论是贵胄富贾亦或平民村夫，谁人家中没有一两只老鼠呢？而小弟作为鼠将，不论哪只老鼠听到点动静，都会传到我的耳朵里，不想知道也得知道，真是无奈啊。”
“哦？如此说来，这长安城中的大事小情，无一逃得过白兄的耳朵了？”魏征说的这是心里话，若是真如白玉堂所言，恐怕他太宗如何行军打仗，那玄宗也会了若指掌了。
可白玉堂却笑而不语。
这却令魏征突然背后一阵恶寒，他不禁想起上一次太宗与玄宗一战中，他帅军偷袭虎牢镇时，遭到了妖龙陈玄礼的伏击，而后李贞观率领的主力部队在豹城也遭到了李开元的暗算。显然，彼时太宗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玄宗知晓得一清二楚。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白玉堂么？
此人绝不能留——魏征在心中如是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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