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做
连日来下雪的关系,孤儿院外面的三角梅被压断不少。温度骤降,虽然做了防冻保护,但还是冻伤了一些,并且大量落叶。
寒气给四周氛围造成一种清冷感,但在开满三角梅的这片区域,一点不觉单调。
从公交站台走回孤儿院,需要走上一段小斜坡,然后转弯,直走500米。
下了公交,肖天爱咔咔扭动几下脖颈,再踢踢腿。穿得像个大面包般臃肿的身体动起来一点不灵活。
“这全身的骨头怎么酸酸痛痛的啊。”她抱着一个雪白的毛绒兔子玩偶连声抱怨。超大的兔子公仔把她整个身体前面都挡住了,行动起来更不方便。
“你也不看看你穿的那个样子,是有多冷啊!干脆把家里的棉被裹上得了。抱着个大兔子更不方便,我帮你拿你又不肯。”唐炜洛说。他拿着肖天爱的两个文件袋。
“我怕冷又不是我的错!”肖天爱白了他一眼,嘟嚷着鼓起嘴巴,“这是给夏夏的礼物,我要自己拿。”
唐炜洛无奈耸肩一笑,两人走上斜坡。
“我说,你怎么就买这么个东西送人家呢?感觉很怪异诶——”
“你笨啊,猪头!夏夏一看上去就知道是没有童年的人,我敢肯定,她什么都不缺,可就是没有这些孩子的玩具。”
“可为什么非要选兔子?”
“我喜欢!”
唐炜洛自动噤声。
他陪着肖天爱在精品店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她来来回回瞅了这个玩偶兔子不下五十遍,纠结数百次,才终于一锤定音、豪气万丈地掏钱付款。
然后她跟他说,这是她一眼就看中的,不过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一直看啊看的。
——天晓得他直到走出店门都还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大好人生的一辈子,怎么就栽在这个“吸血妖女”手上?!
两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孤儿。从儿时的铁哥们到长大成为情侣,二十多年来形影不离,感情好得不得了。
大学半工半读,毕业后又同在一所游乐园工作。因为时常要为孤儿院筹集资金,他们的闲暇时间都用去打工。
夏天爱自小就梦想成为一名娱乐圈的经纪人或者制片人,也颇有天赋。只是条件不允许,她和男友唐炜洛还在年幼之时就不得不为了生存奔波。为了孤儿院,小小年纪就经常跑出去外面工作,帮人们跑腿,送东西,街头表演……
年少时期的苦难没有磨去两人性格的乐观开朗,笑脸常开地迎接生活的种种开心与不开心。肖天爱更是个性侠义豪爽。
“你说夏夏会不会来到了?”走上斜坡的时候,肖天爱自言自语又似是问唐炜洛。
“下午三点……”唐炜洛抬眼看看天,“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照那个老实的性子,肯定不会迟到的。”
“还真没想到,夏夏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还以为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呢。”肖天爱很高兴。
昨天傍晚接到夏实的电话,她吃惊不已。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因为电话接通之后对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她连“喂”了三声,才传来轻轻的“您好……”,然后又是沉默。
“夏夏?”肖天爱当时既吃惊又不确定。
夏实的个性是她遇到的人中最特别的,连声音都透着荡涤人心的纯净。真是不得了,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有几个人能有那样的纯白无垢。她想不认得都不行。
不过夏实接下来的话把她弄得莫名其妙。
——你可以帮帮我吗?
肖天爱瞬间糊涂了,她一点摸不著头脑。但是夏实根本无法给她好好说清楚是啥回事。孩童心智也就算了,完全不通人际的程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就给她说那么一句话后,沉默了。
夏实的语气,听着有一点困扰忧愁,但请求的口吻也和往常无异,礼貌,温婉。
肖天爱放心了。因为联想到前几天相遇,因为“害怕老公,躲避老公”而造成一切都是“自己很不好”的自责内疚感,她可是对夏实那个温吞淳善的性儿拍案叫绝。
这个女孩的问题不过纯属那点别扭病症引发的“缺乏沟通”。
肖天爱没指望一时半会能从夏实口中问清楚事情,于是直接了当地提议“你啥时候方便,我们约个时间出来聊聊”,便有了今天之约。
“看来是还没到。”
孤儿院门口外面没人,也没看到任何车子。
“天爱,这可是新年第三天,游乐园热闹翻天,生意红火。你为夏夏请假一个下午去挑礼物我不反对,可是见面哎,为什么要拉上我?你们女人聊天我可一点都不想搀和啊。”
“闭嘴!”肖天爱说,“夏夏是我们的朋友!”
“那也不用让我傻乎乎地坐在一旁听你们聊天吧?你是女性当然好很多,可我是男人哎。那个少……呃,夏夏,估计除了她老爸之外所有的男人都是坏蛋哦。”
肖天爱被唐炜洛的趣味横生语调逗笑了。她咯咯地笑着。
“那也没办法啊。夏夏有那个什么……那时髦的病,那病它就最害怕人群啊。再说了,那怎么可能。你瞧她不是结婚嫁人了吗?这不好好的。”
“是好好的。好得连和自己老公在一起都不敢喘气。”唐炜洛调侃说,“你打算让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坐哪儿吓她?小心人家那个有钱有势的老公找人揍我们噢。”
“我还怕他不来呢。我倒想看看夏夏的老公是何方神圣。”
“喂喂喂——”唐炜洛嚷嚷,“你还真打算管人家的家事?虽说夏夏是怯弱了些,可是一点都不像被欺负。”
“怯弱到连和自己的老公在一起都不敢喘气。你说我该管不该管?”
被人用自己的话返回来打嘴,唐炜洛又自动噤声。
两人很快回到孤儿院外面。
夏实不会迟到。尊贵优雅的银色宾利轿车以矫健的身姿出现在肖天爱和唐炜洛的视线内。片刻稳稳地停靠在马路对面的两杆路灯柱之间。
“真是有钱人啊——”唐炜洛发出这样的感叹。“还是和上次不同的轿车……到底是多有钱——世道真是不公平啊——”
肖天爱不理会唐炜洛的哀怨,扬起如花笑脸,快步走过去。
“夏夏。”
才下车,夏实就被肖天爱那张愉悦的笑脸晃得恍间失神。
“您好。”她表示自己的礼貌。
“您什么好啊。”肖天爱不耐烦地打断啰嗦的客套话,“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甜品店,这个时段人也不多,我早就想好了,我们过去那儿聊。快走吧。”
肖天爱说着就要拉起夏实,想到抱着的兔子玩偶,立即举到夏实面前。
“给你。”
夏实傻傻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兔子?
“这是送你的礼物。”肖天爱不由分说地塞到夏实手里,让她抱着,“新年快乐!夏夏。”
夏实抱不住那个超大的兔子公仔,不知所措。
它把她整个儿都挡住了。毛绒绒的蹭在她脸颊上,很柔软舒服,可就是让她有点儿无法呼吸。
珍移步上前拿开玩偶,一只手抱在身侧。
夏实来不及反应就被肖天爱亲密地一把挽起手臂往马路右边走。
“肖小姐。”珍喊住肖天爱。
“嗯?”
“请你和少夫人随意,我会在这里等候。”
“诶?你不去?”肖天爱吃惊不已。
珍属于管家兼保镖,向来不离夏实半步。
“是的。”
肖天爱纳闷地瞅着珍一会儿,甩甩头,不做他言。
珍给了夏实一个放心的眼神,夏实才跟着肖天爱走。
坐在以紫色调为主、挂满风铃的甜品店厢座,肖天爱把唐炜洛撵去邻座孤身一人,弄得唐炜洛郁闷不已。
原来他纯粹来这里当“护花使者”的。
各自的甜点由服务员端上之后,夏实一个劲儿地好奇盯着面前那一碗圆润光滑的球球。
“这是汤圆?”她只在书籍和电视上看见过,不太确定。
“夏夏,你没吃过这个东西吗?”
夏实摇摇头。
“你们有钱人到底过的什么生活啊——”肖天爱哀嚎。“这叫麻蓉汤丸,这家店做得很地道。天冷,你吃暖的东西好。虽说是元宵习俗吃汤圆,不过正好元旦节日,也算好意头。我和唐炜洛经常光顾这里。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肖天爱边说边拿起汤丸的小勺,小心舀起一只圆子,细心地吹了几下,举到夏实嘴边。
夏实迟疑着张口,还未动,肖天爱就把整个人喂进她嘴里。
嘴巴被塞得满满的,热,但不烫。润滑糯软,口感非常好。夏实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鼓鼓的脸蛋,煞是可爱。
肖天爱乐得直笑。
“夏夏,不要急。慢慢嚼咬。”
夏实蠕动着嘴,轻轻地啃咬含在口里的圆子,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肖天爱。
好不容易吃完,她再也不愿意要肖天爱喂了。
“我自己来吧。”轻声这么说后,她巴巴地盯着肖天爱还拿在手中的勺子。
肖天爱大笑。
夏实进食速度比正常标准还要慢不少,肖天爱也不急。直等她把那小碗汤丸连汤喝完,之后又叫了一杯自己的热饮(夏实已经不愿意再吃任何食物了)。
“夏夏,你为什么说让我帮你呢?是前几天我们在寺庙遇见时谈的事情吗?”
终于开始了见面的正题,他们在甜品店已经坐了将近半个小时。
“不着急,你慢慢想,想明白再跟我说。”肖天爱细心地叮嘱。
“如果,我不想离婚,该怎么做?”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的夏实,认真又渴望地请教肖天爱。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很多天了。可是她完全想不出该怎么做。兰斯离开那天她打电话给妹妹说不想离婚。可是不想离婚之外又该如何?她很混乱,也很不安。
会给那个人造成伤害,也许离婚是很好的办法。可是之前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伤害不是已经造成了吗?那她又该如何补救自己的错?
那一刻,夏实明白如果就那么离婚,是逃避,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