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力是把刀
赵宝德看着何天扬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忽然郑重地对易言道：“小易，我能求你件事儿么？”
易言连忙道：“有什么事儿赵叔您尽管吩咐。”
“你这枚银元价值不菲，即便是行内也不会低于150万。所以，我想在百艺拍卖行下周的拍卖会上，公开拍卖这枚银币。就是不知道你打不打算出手了。”赵宝德道。
面对这么大的一笔数目，易言这次显得淡定了许多，他略一沉吟，如今他确实到处都需要钱，没房没车，店铺的日常经营也需要大笔的流动资金垫底，不然错过了好东西，那可要得不偿失。
通过拍卖行的平台去卖，虽然需要交纳一部分佣金，但可以面向更多有实力的藏友，整体而言，还是利大于弊。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行，就依赵叔的。”
赵宝德喜道：“小易你放心，我一定把这枚银币给你卖个高价，手续费给你按最低的10%算，我这就打电话让人送来一份委托拍卖合同。”说着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两人说着，何天扬已经拿着茶叶过来了。他从桌上两套茶具中选出了一套陶制的茶壶和茶盅，用烧开的水均匀地浇在茶壶上面预热，又在茶壶里放了一把茶叶，用开水洗了两道，温洗了茶盅。直到倒入第三道开水，泡了一两分钟后才倒入茶盅里，端给了赵宝德和易言。
易言看着何天扬安详娴熟的动作，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边看着一股茶香也飘散而至，让人心旷神怡。
茶盅里的茶水橙黄明亮，清澈怡人。易言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小口，一股醇厚却带着爽冽的口感顿时弥漫在口齿之间。
赵宝德也喝了一口，赞叹道：“这铁观音真不错，在哪买的？”
何天扬笑道：“前几天去福建带回来的。你要喜欢回头送你点。”
赵宝德放下茶盅讶道：“你又去福建了？”
何天扬苦笑一下道：“可不是么，不过好在这次事情算是了解了。”
赵宝德也叹了口气：“眼力是把刀，在古玩这个江湖里混，宰人防人都靠它啊。”
何天扬见易言一头雾水，便向他讲述了他去福建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何天扬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平时也喜欢收藏古玩，前段时间去福建出差，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姓黄的藏友。在姓黄的藏友那里，他看中了一个元代的青花瓷瓶。
元青花本来存世量就少，而且相比于明清青花，更是显得大气豪放。尤其当时独特的时代背景下，文人画家社会地位低下，许多人迫于生计都转向了民间手工艺，这就使得元青花无论在画工还是图案构思上都比之前有了质的飞跃，
2005年的一场拍卖会上，一个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拍出了约2.3亿元人民币，刷新中国艺术品在世界上的最高纪录，更是将元青花的价值捧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何天扬的朋友见猎心喜，于是一冲动花了两千万的大价钱从那人手里买了回来。
回来后自然要在藏友圈里展示一番，又专门找了专家鉴定，不料竟然发现是假的。
何天扬的这个朋友虽然生意做的不小，但两千万毕竟不是小数目，所以他又回头去找那个姓黄的人。双方买卖的时候并没有立下任何字据，所以虽然造假证据确凿，他也没有办法起诉。
后来他又多方打听，不知怎么查到那姓黄的人竟然是何天扬以前带过的一个研究生，于是三番五次来找何天扬，想要何天扬帮他出头，讨回来这笔钱。
其实古玩行里是有这个规矩的，如果从同行中买来打眼货，“没年代”或价钱过高，掌柜可请行内公会或者有名望的人帮忙调解，要求对方让价或退货，行内话称之为“砸浆”。
何天扬听到这件事也有些为难。一来他这朋友是资源自愿买的这件元青花，如果对方死活不认账，甚至说是当初卖的是真的，拿回来的是假的，那也是完全没有办法。二来现在的师生关系可不比从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了，而且他跟这个姓黄的学生也多年没有来往了，人家卖不卖这个面子，完全两说。
但是架不住朋友死磨硬泡，叫苦哭穷，便答应了跟他一起去一趟。
因为朋友想抓个现行，便没有打电话通知。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到，那姓黄的人就出国去了。
前几天朋友又来催着何天扬打了个电话预约好，算是去了第二趟。那学生也还算尊敬何天扬，爽快地承认了，但是只退了何天扬朋友一千万，这还是看在何天扬的面子上，剩余的一千万，何天扬的朋友也只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赵宝德唏嘘道：“古玩这一行，谁没买过赝品？交点学费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买赝品。”
何天扬也点了点头道：“是啊，古玩不打假，考验的不只是眼力，还有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啊。”
三人正聊着，忽然何天扬的电话响了，何天扬一看手机上显示的名字，顿时露出一副慈爱的笑容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轻柔的女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是十分悦耳动听。何天扬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赵宝德笑道：“是小诗吧？”
何天扬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易言的身后，笑了笑：“是啊，这丫头今天晚上又不回家吃饭了，说要跟他们志愿者们一起聚餐。”
易言顺着何天扬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少女一袭连衣裙，身材窈窕，笑容清澈甜美，更生了一副会笑的大眼睛，正背对着太阳展露笑颜，右边脸上凹进去一个深深的酒窝。
易言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传说人死之后，都要过鬼门关，走黄泉路，上奈何桥。孟婆就守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都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去今生今世所有羁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轮回。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
但是有些人却因为牵挂太深，不愿喝下孟婆汤，孟婆就会在这些人身上做一个记号，就是留在脸上的酒窝。这样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个酒窝寻找前世的恋人。
易言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这样的故事他原本只是听听就过，但是此刻想起来，却觉得十分美丽。
赵宝德感叹道：“一晃这么多年，小诗这孩子也真是长大了啊，今年大几了？”
何天扬啜了口茶，又给两人满上一杯，语气得意中略带嗔怪地道：“今年大三了，就是整天不着家，跟着一个志愿者组织，每周都要去参加活动。”
赵宝德笑道：“行啦，你就别不知足了。要不是看你孤寡老头一个怪可怜，小诗当年高考完就去京都读大学去了，哪还会待在宛城市？这么孝顺懂事儿的闺女，到哪里去找？”
看着何天扬一脸满足和幸福的笑容，易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情不由有些低落。
三人喝了会儿茶，赵宝德叫人送来的合同也到了，易言签了字，留下银币便起身告辞了。
赵宝德原本邀请易言参加下周百艺拍卖行的拍卖会，被易言婉言谢绝了，只留下了卡号，倒时候转账就行了。
易言回到店里，只见店里明显干净亮堂了许多，王小野正守在电脑前嘿嘿贱笑着，也不知在看什么片子，完全无视了进门的易言。
黎晓星坐在椅子上，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易言给他找来的古玩入门书籍。见到易言回来，连忙起身打了个招呼，易言微笑着示意他接着看，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口问道：“小满呢？”
“他在后院。”黎晓星答道。
易言走到后院，看见杨小满一个人端了一盆子开水，旁边堆着一堆没有那天从杨麻子手中收回来的生锈太过厉害的铜钱，正在一个个用开水泡了以后，拿小刷子刷呢。
易言笑道：“小满，这东西能刷掉不？”
杨小满正聚精会神地刷着，见易言回来，连忙道：“当……当然！”
说着还对易言指了指墙角一张硬纸壳上晾晒的几枚铜币。
易言蹲下身一看，之前铜币上厚厚的一层土锈竟然真的被刷掉了。虽然还带有一些铜锈，但上面的文字已经清晰可见。
易言有些惊喜地回头道：“小满，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啊？”
杨小满骄傲地举起手机道：“内……内事……”
“内事不决问百度，说不清楚就别说这么长的句子。”黎晓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院门口，笑嘻嘻地给了杨小满一巴掌，拿过他的手机递给了易言。
杨小满委屈地揉了揉脑袋。
易言接过来一看，不禁哑然失笑，杨小满手机上显示的正是“如何去除古钱币的绣”的搜索答案。
里面根据生锈的程度，详细地介绍了醋泡法、开水浸泡法、干刷法、加热法、刀刮法等多种除锈方法。
“易哥，小满没把铜钱弄坏吧？”黎晓星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有没有，”易言摆摆手站起身道，“干得不错，我本来还打算放弃这堆铜币呢，现在小满一刷，也有收藏价值了。”
杨小满得意地冲黎晓星一笑，又埋下头继续刷铜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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