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吻
宁无双含笑,淡淡的勾唇,绣花鞋覆了上去,重重一踩,颤抖的手痛的缩了下去。
这一踩,是为娘。
当年娘待她亲厚,连带着出嫁的嫁妆都备好了,比起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来的强,外祖父失势,母亲被贬,她却转脸就投了张氏,全然不顾曾经的主仆之情,往死里作践娘。
喜儿第二次攀了上来,水中挣扎求生,力气耗了许多,她的动作已经不如第一次灵活。
宁无双脚下再伸,覆上一揉,喜儿再次落水。
这一揉,为了云幽和绿腰。
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为了护着她,没少受喜儿欺辱,轻则破口大骂,重责耳光挨打,更有一次,喜儿意图设计两个丫头偷盗,妄图害二人打个半死再被赶出去等死,好在绿腰机灵,避了过去。
当喜儿三次伸手的时候,宁无双根本容不得她接近白玉石阶,直接踩着她的头顶,用力一按,将她按进水中。
这一按,为了她自己。
她由嫡变庶,喜儿逢高踩低,时常克扣她的份例不说,还让厨房送些残羹冷炙,将她当猪一般养,没事贬上一贬,刺上一刺,以求新主子开怀,生生折辱她的尊严。
喜儿是个求生意志顽强的,如此境地,居然还不死心,双手抱宁无双的脚,先是挣扎意图推开以求生路,见无法推开断了生路,又生出同归于尽的心思,用力的将宁无双往水中拉。
宁无双轻声一笑,冷气逼人,手中银光一闪,一根绣花针刺进她的手臂。
“哗”的一声,手臂刺痛落水,拔出,再刺,又“哗”的一声,另一只手臂落水。
渐渐的,水中的喜儿再也支持不住,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划出的水声也渐渐的消失,最后半点不闻。
宁无双脚下一个用力,将她蹬的更沉下去——既然迟早要死,不如早死。
她也算是做了好事,淹死总比被人玩死强,至少不用受男人的各种虐待吧!
等到荷池水面上重归平静,波光粼粼,一片静夜安宁之态。
除了整日欺辱她们母女的恶奴,宁无双吐了一口气,居然有心坐在栏杆上欣赏了一会儿景致,心情难得的放松,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舒服的不得了。
打了一个哈欠,缓缓的站起身子,却见如镜般的水面上,有抹衣袂翩飞的修长身影,后背一紧,身子猛的僵住——曲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宁无双眸中一沉,缓缓地转身,对上一双寒凉点漆的眸子。
红衣锦袍,银面遮颜,一双幽亮的眸子,华美尊贵却又厚重冰冷,却仿佛浓缩了世间的美景,瞬间惊艳天下,那么静静地看着你,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墨玉般的光辉,迷惑的人只看见他眼中的潋滟风光,而看不到千里冰封的森寒。
是他!
昨夜郊外遇见的红袍人!
“戏完了,散吧,回家洗洗睡去!”她含笑款款的走向他,示意他往一边让让。
直到宁无双走到他面前,红袍人依旧不动,只静静的看着她,眼中的兴味越发的浓烈。
——真是有趣的小东西,她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致。
杀人时的决绝果敢,哪里如外表这般无害?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此时挂着温和笑意,单薄的女子刚刚才将人淹死在这荷池之中。
上次离的远,她的容貌有些朦胧,此番离得进了,才得以细细打量,清丽无双的容貌,细长的黑眉,风情旖旎,一双水汪汪的美眸,潋滟氤氲,微微挑着眼线看人,仿佛拢着一层迷离的薄纱,撩人心魄。
又美丽,又无害,还妩媚动人。
真是,真是……令他趣味横生啊!
宁无双已经走到他面前,双方的距离特别的近,近到不足一个拳头,彼此的呼吸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
红袍人似是恶作剧般的将脸又往前移了一份,鼻尖相碰,银色面具冰凉的触觉,令宁无双的肌肤一缩,而她的姿态却没有半分改变,连身子也不曾动上一份。
二人的脸紧靠着,贴近着,远远的看去,就像是在亲吻一般。
以至于某棵茂盛的大树上,小路子公公嘴巴张大的能吞下一只鸭蛋:王爷,你别这么猛,好不好?要不就视天下女子如无物,谁碰了您一下,您就要断脚剁手的;要不一上来,就亲嘴,奴才的小心肝受不住啊!
路公公,你真相了!
宁无双眸子暗沉一片,没有因为对方这个过分亲密的举动而显得尴尬局促,也没有因为对方目睹她行凶过程而紧张不安,依旧含着温软的笑意,盈盈的看着对方,眸中却暗藏凌厉,不避不让,袖中的手紧捏着银色绣花针。
她没有出手的冲动,红袍人寒凉明澈的眸子,有种能将人看透的意思。
与这样的人对上,若非必要,绝不能动手!
“跟我吧!”
这是宁无双第一次听他开口对自己说话,比起昨夜听他开口来多了一份温和,但依旧能察觉出语气之中的淡漠冰凉。
“夜深了,梦醒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跟他?做梦!
远处似有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红袍人看了过去,冷哼一声。
路公公拍着伸手灰尘的手,因为这声冷哼一顿,随即一张脸苦得滴水,他就知道,主子的好戏看不得!
宁无双笑了笑,似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伸手提起被水浸透的衣摆,甩了甩,将水甩在对方的锦袍上,红袍人果然红唇微抿,立刻让到一边,宁无双唇边含着笑意提步,准备擦肩而过。
才跨出一步,红袍人唇线弯了起来,突然再度开口,在她的耳边轻声,透着诱哄的味道:“我从来不亏待跟我的女人,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应有尽有,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替你打压宁德海,除去张氏母女,甚至还能令你娘重新扶正,到时候,你可以将所有欺辱过你的人随意蹂躏,你可以在宁府为所欲为。”
真是诱人啊!
宁无双轻轻的叹息,停住脚步,偏头看他,温软的唇似是擦过什么,身子微怔,脸上一红,随即恢复正常,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她的眉眼弯弯,神色温软,就那样看向对方沉静的眸子,整个人温软的如同一朵夜色中盛开的曼陀罗。
“跟了公子的好处居然有这么多!公子所说的,正是我心心念念的……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人更喜欢自力更生,这种雪恨之事似乎自己做起来,才更令人痛快,不是吗?”
红袍人低低笑了起来,猛地张唇,含住她的红唇,宁无双猝不及防之下,红唇被他含住,他也不是深吻,只是试探的吮吸,仿佛在验证着什么。
宁无双全身血液倒流,她真没看出来,红袍人会如此不要脸,立刻挣扎,却挣扎不开。
她又踢又抓的动作,被对方一一制住,只得努力将身子向后仰,意图避开,但对方的唇却如影而至,总能死死的含住她的唇。
男人的唇很软,很凉,透着薄荷茶靡的气息,寒凉中透着清艳,侵占着宁无双口腔的神经。
宁无双恼羞成怒,抬起湿透的脚踢去,红袍人却在上一刻猛放开了她。
宁无双觉得时间天长地久,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红袍人飘然而去,飘出一丈之外,却又回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生生的让她全身的毛孔都竖立了起来。
——阴森恐怖,血液冻结。
“登徒子!不要脸!大色狼!”
狠狠地抹了一把唇,又用力了猛擦了几把,对着那翩飞的红色背影骂了几声,又啐了一口,才气冲冲地,极快的转身离去。
直到出了荷池的曲廊,走出弯月拱门,宁无双挺直的脊背一松,闪身贴在墙壁上,大口的喘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真倒霉!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动手杀人,居然就被人目睹了经过,还真是霉到家了。
虽然最后那个要她跟他的混蛋,只是亲了她一番,就放她离开,但是宁无双却更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因为在她转脸,唇无意间扫过对方的红唇时,她明明看见对方深幽眸中闪过一抹森冷的杀气,却没料到对方没有动手,却还再度狠狠地亲吻了一番。
可即使他亲吻了她,眼中却没有一丝****之色,她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懂得男人到底动未动情。
一个对她没有****的男人,却狠狠地亲吻了她。
行事这般神出鬼没,她怎么能不戒备?
还有红袍人离开时那别有深意的一眼,有种志在必得的意味。
宁无双只要想想招惹了这么一只大变态,就透心凉。
能随口许诺打击宁德海,灭掉张氏母女,这男人的身份绝对非同一般,这样的人物,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希望他只是一时兴致!”宁无双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道这希望能渺茫,却还是生出奢望。
无力的耷拉着肩膀,往自个儿的院子去,心里却想着,自个儿什么时候,才能向红袍人所说的那般在宁府横行?
慢慢等着吧!
宁无双自嘲的笑笑,现在自保尚且困难,还想称霸宁府,做梦呢!
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没有发现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两道身影,一直目送她离去。
“小路子!”红袍翩飞,男人的语气似有几分迷茫。
“奴才在!”
“好奇怪?”红袍人伸手抚摸了唇一下,森凉的眸子中,带着一丝不解:“不觉得恶心,没有想吐的感觉!”
路公公当下惊喜起来:“王爷,您的洁癖好了?”
红袍人眸光闪了闪:“你说我要不要将她抢回去?”
路公公弯起的唇角又耷拉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看着宁无双远去的方向,竖起两根手指头,不怕死的说道:“第二次了!”
以自家王爷的性子,哪里会对一个人迟疑不定,而这位传说中‘草包美人’的宁三小姐,却一再让王爷破例,还迟疑了两次,令人深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