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老人如今看起来对当年的伊氏皇族依旧忠诚,那他就一定不会是自己的敌人,虽然这依旧不可能让伊漠对他吐露出真正的身份,但最起码,伊漠不用对他再心存太多的顾虑,而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之所以一出生就在流民之地,全是拜老人先前所说的那两个狗贼所赐。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说道:“老先生,小子听了您讲的这番故事,对您与这位兄弟的遭遇很是同情,其实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小子之所以会身在流民之地,也是拜那姓沐的所赐,如今,侥幸得以存活,还能与两位在这里相遇,诚如先生先前所言,此乃天意使然,既然小子知道了两位的来历,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也不好再作隐瞒。
在下自出生便在流民之地,无名无姓,四年前,母亲也在那场瘟疫中离我而去,当时我身中尸毒,迷迷糊糊中被人带着离开了流民之地,在界河边上幸遇林家家主,被其收留,赐名林漠,今日,况且,这件事情与沐家也有些牵扯,我甚至怀疑连沐家也是被人利用,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我到现在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老人听伊漠说到这里,不由出声到:“如此说来,事情确实有些复杂,但是,只要能够进城,老夫保证,定会护你周全,不管能否夺回金雕,也一定会帮你查出真凶究竟是何人,况且,林家家主既然敢收留于你,我想此人不会只是一个落魄家族的族长那么简单,听说当年林家惨遭军方清洗,族人死伤无数,或许,这位林家家主可以帮到我们。”
伊漠听到此处,立时出声称谢到:“如此,小子便在这儿先行谢过老先生,并答应先生,无论家主态度如何,小子定当尽全力助您夺回金雕。”
老人感受到少年满心的真诚,不由开口说道:“好,既然如此,你我二人就决定了,一起闯一闯苍州城这个龙潭虎穴。”
老人话到此处,想起先前对少年识海的感知,心中一时意动,不由再次开口说道:
“老夫如今孤老残废,能够有幸在这里先后遇上两位性格脾气皆能相投的少年,实在是老怀安慰,老夫如今六十有几,膝下儿女又音讯全无,这两年与棣儿朝夕相处,实际上已将他视作亲人一般,如今你二人又如此投缘,不如在此地结为异姓兄弟,老夫就当人到暮年,幸得上天赐予了两个好孙儿。”
伊漠与吴棣一听老人所言,不由相视一眼,二人明显觉得此事有些突兀。相识不到一天,便要结为异姓兄弟,伊漠觉得只有那些志怪话本当中才会出现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吴棣心中更是疑惑不解,这两年来,他和老人朝夕相处,他很清楚,老人对陌生人是多么的警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见面不到一天的人如此信任,甚至可以说是亲近。
尽管这个高瘦少年给自己的感觉很是舒服,自己也很愿意同他继续接触,但是,就这样突然结为兄弟实在是有点太难以接受了。
老人感受到两个少年的突然沉默,不由自嘲了一声,说道:“看来是老夫把事情看的太过透彻,反倒叫你们觉得有些突兀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清虚境的强者对人体气息的流转特别敏感,这使得某些需要时间或是生活体验才能看的透彻的东西,在老夫眼中,一眼便知。你们二人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一个身具纯火之体,一个又天赋雷劲,虽然两人目前的修行都还算不上是登堂入室,但毕竟,你二人修行时日尚短,假以时日,如果有一个好的引路人,必将快速成长,成为修行界真正的天才人物,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你二人性格脾气皆能相投,就连体内的气息流转也在某种程度上会出现隐隐的交融。
世间修士有千千万万,能够遇到让自身气息自然交融的人,实在是少之极少,你二人更是幸之极幸的存在,须知道,外面的世界从来都是残酷凶险的,能够在未来的征途中有一个可以依仗,可以信任的人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老夫自知时日无多,对这件事情或许有些操之过急了,但老夫是真的希望你二人能够珍惜这一次的相遇,成为日后彼此修行路上甚至是人生路上最坚实的依靠,要知道,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活在世上,那种滋味真的不怎么好……。”
二人听到此处,心有感触,暂时抛开了各自天性当中的那一丝独立和戒备,双双跪在地上,对着老人连磕了六个响头,复又转身对拜了起来。
老人此时也是欣然大笑起来,边笑边冲伊漠说道:“漠儿,棣儿今年刚满十五岁,不知你是该叫他哥哥还是弟弟呐?”
听着老人那声自然而然的“漠儿”,伊漠心中立时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自离开流民之地以后,再也没有人像老人这样叫过自己。
伊漠感受到老人声音语调中的那抹亲切与自然,一时有些恍惚,感觉此时的老人像极了那些在流民之地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叔伯婶姨们,一样的语笑晏晏,一样的亲切自然。回神后的伊漠有股说不出的高兴,对着吴棣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小弟今年十四不到,如此一来以后便要多一个大哥了”
吴棣听他说得高兴不由也站起身来,同伊漠行起礼来,一时惹得伊漠复又行礼不止,二人你来我往,连老人也变的忍俊不禁起来。
人世间的缘分总是如此奇怪,有些人哪怕只是见了一面,但心中已然很是欢喜,而有些人,即便天天相见,也未必愿意同彼此说上一句话,所谓天涯知己,其实也就是一个碰面,一句交流而已。
便在两人相互客气的时候,小屋里的灯火也恰于此时燃到了最后,灯光骤亮转眼便快速黯淡了下去,小屋里立时一片漆黑,伊漠不由的呀了一声,正准备将体内的火元外放,老人已然随意凝出了一个小火球,随着火球缓缓转动,刚刚变暗的小屋复又变亮了起来,吴棣也在此时才反应过来,赶紧停止了行礼,转身跑到那盏油灯旁边拨弄了起来,待到他填满火油将灯盏再次点亮之后,小屋里一时又变得亮了几分。
二人近乎同时望向了那个还在缓缓转动的小火球,老人此时不由故意自嘲了一声,说道:“看来,老夫的这个小火球还是不及棣儿的灯盏亮啊……”
随着火球骤然消失,伊漠却在此时,不由的笑出了声来,笑过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在那座城里生活了整整四年,自己竟然从未像今天这样笑过。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一阵自嘲,真是像孤魂野鬼一般生活了四年啊…。。
随着小屋新光再起,老少三人也像于此时获得了新生一般,没有悲伤,只有欣喜,没有黯然,只余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