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司徒家有人敢于利用沐家,其实并不叫人意外。
这几年,双方在苍州境内的摩擦不断地升级,手握整个苍州政令大权的司徒翟越来越看不惯沐氏的不断做大,只是碍于沐家云天宗的势力,和沐家老祖宗在南方中枢之地的某些影响力,双方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随着近些年来沐府的势力逐渐渗透到苍州境内的各行各业,云天宗内大批的修行者也开始不断进入到城牧司甚至军队,司徒家在整个苍州境内的话语权越来越受到冲击。
沐家作为唯一的外来势力,这些年在苍州城内不断的扩张,城中原本的八大家族中,除了司徒家敢于同其对抗以外,其他七大家族大多都是隔岸观火,所谓互不相帮不过是想等双方胜负将分之际顺势而为,坐收渔利。
司徒氏敢于借此事拖沐氏下水,也算情理之中。可是,司徒氏为何会借沐府的刀来杀林家的这个私生子,屋内除了隐隐猜到真相的林牧以外,其他三人一时变得很是好奇。
三人眼见林牧沉默不语,即便心中好奇也不便去追问什么,随着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冷,沐笠不得不出来圆场说道:“对于此事,目前大家也只能是猜测,真相究竟如何,看来只有找到令公子之后才能有所了解。据老管家所说,令公子在离开之前曾叫沐炽代他向天儿转达了一句话,说是:苍州城不大,他迟早会找到天儿,我想,令公子一定以为这件事情是天儿指使的,但他既然如此说了,就一定会找到沐府的。
我看,为了他可以安全的进城,咱们双方因该多派些人手到城外,以便随时接应令公子入城。”
林牧见对方如此示好,不禁赶紧起身回谢到:“如此就有劳贵府费心了,林某在此先行谢过。”
沐家在这件事情当中从头到尾都表现的极尽诚恳,甚至有些过于柔和,林牧心中明白,对方除了想化解双方之间的误会,还想借此机会拉近两家之间的关系,使得自身在同司徒氏的对抗当中处于更加有利的地位。
然而,如果这件事情的真相真如自己所料的话,恐怕后果已不再是与沐府交恶这般简单,因为心中的惊惧越来越盛,林牧在与三人一番客气之后,不得不匆匆告辞离去。屋内三人见他走的如此匆忙,一时好奇更盛。
待到林牧离开之后,三人全都陷入了沉思当中。半晌之后,那个中年男人最先开口说道:“看来林府当中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沐笠接着说道:“听说林府那个姓司徒的女人常年住在林苑。”
沐云天听了两人的话之后,若有所思的说道:“月末就是族人推选大会,看林家家主对那个小子的重视程度,定会让他进入云天宗,而林家年轻一代当中,原本最有希望进入云天宗的两个人,一个是林牧亡妻的遗腹子林琮,一个便是与那女人所生的林瑜,不知他会在二人当中作何选择。”
那个中年男人听到这里,有些不信的说道:“难道那个女人会因此头脑发热,为了区区一个名额,就要杀掉那个私生子。”
沐笠却是若有所思的说道:“此次我们开放云天宗,破例让七大家族的子弟进入云天观,司徒家作为唯一一个被拒之门外的家族,自然会想办法通过林、古两家安排自己人进入云天观,林牧对亡妻之子爱护有加,定会让他进入云天宗,而林瑜身后代表的却是司徒家,林苑的那个女人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去争取另一个名额,如此一来,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自然成了司徒家进入云天宗最大的障碍。”
沐云天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无论那个私生子有什么问题,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对我们沐家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林家和司徒家这对姻亲之交会因为此人而发生何种变故,咱们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沐笠与那中年男人显然很是赞同沐云天的话,待到两人大笑过后,沐笠便对沐云天吩咐道:“天儿,接应那个小子进城的任务就由你全权负责,到时候务必配合林家使那小子安全进城,以林牧对此人的重视程度,就算他被取消了进入云天宗的资格,你也要找借口将他吸收进来,大不了多给林家一个名额。”
沐云天见父亲已然意识到了该如何处理林、沐两家之间的关系,不由欣然领命。
沐笠接着又对中年男人说道:“老余,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中年男人见家主如此客气,不由一脸惶恐的说道:“家主言重了,这些事情都是沐余应该做的。”
沐笠看着中年男人,欣慰的说道:“作为宗里的老人,你能在城牧司坚持这么多年,实在是难得。如今看来,父亲他老人家当年派你去司里,你的确没有叫他失望。”
“宗主当年的教诲,学生时刻不敢忘记,只是今次来的匆忙,怕是不能亲自去看望他老人家了。”
中年人说道这里,不由一脸的遗憾,沐笠却是笑着说道:“父亲这几年一直在闭关修行,连我也是很难见到他老人家一面。不过,再过几日便是开宗门的日子,到时候,你便可以陪同司主一起代表城牧司来云天观捧场,正是见他老人家的好日子。”
中年人听到这里,感慨着说道:“上次见宗主他老人家是在第六期学员的入学大典上,想不到三年这么快就过去了,随着第七期学员进入云天观,城牧司又要多几个新面孔了,不知道今年这批族人的素质怎么样……”
沐云天听着中年男人的感慨,不由笑着说道:“余叔叔,据我所知,这期学员当中有一半以上都已过了凝魄之境,有资格登上天一楼的学员共有二十七人,比上一期学员整整多出了十人,其中有九人更是到了凝魄九重,随时都有可能达到聚神之境,比之上一期的学员要强上不少,这九人之中估计会有四人被派往城牧司,不知这会您可否满意?”
中年人听了沐云天的笑言,却是一脸苦涩的说道:“少宗主有所不知,虽然宗里这几年派往司里的学员个个修为不俗,可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完全适应司里的那些勾心斗角,阴谋算计。毕竟城牧司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宗里的那些学员修为再高也免不了吃一些闷亏,所以,如果能多几个修为与手段并重的族人,司主和我们这些老人的压力会少很多…。。”
沐云天正准备开口,沐笠却是自然而然的接口说道“能够被派往城牧司的学员,在族中无疑是最优秀的,年轻人清高自负,不屑世俗,行事往往容易头重脚轻,自然免不了会吃亏跌倒,能否在城牧司彻底立足,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成事的考验,适者生存,从来都是这片大陆颠扑不破的真理。”
沐云天知道父亲对自己先前在邢台上的表现依旧心存介怀,不由一脸苦笑的望了望对面的中年男人,没有再说什么。
中年人眼见家主对少宗主似乎有些不满,心中了然之后,便很是识趣的告辞离开了。
随着中年男人的离去,议事堂中一片安静,沐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儿子,不发一语,沐云天也是一脸坦然的与父亲对视着,双眼之中毫无畏惧和躲避。
父子二人对立半晌,沐笠终究耐不过面前这个固执的儿子,语带责备的说道:“知不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在那些族人面前有多难堪。”
沐云天立时语气温和的回答道:“知道,是我错了。”
沐笠看他此时一脸温顺的样子,那里还有先前在邢台上的那股威风和霸气,一时气得笑骂到:“这会儿开始在我面前装温顺,装无辜,先前逼着老子陪你演戏的那股子霸气都去哪了?”
沐云天见父亲难得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的笑着说道:“我真的错了。”
沐笠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仿佛先前在台上把所有该说的话都给说完了,这会儿倒成了沉默先生,惜字如金起来。沐云天看父亲对自己一脸的无可奈何,不由笑意更浓。
其实,作为沐氏一族未来的唯一继承人,沐云天知道自己父亲心中担心的是什么,沐氏一族虽然人丁兴旺,但沐笠作为当代家主,身后却只有一儿一女,这与其他八大家族的继承人比起来,数量上明显有些单薄,虽然家族的继承者太多,容易导致争权夺利,兄弟相残,但对一个庞大的家族来说,人丁兴旺,无疑是最稳妥的。
沐氏一族如今真正是一脉单传,沐云天要想在今后的时间里顺利的接任家主之位,并带领家族不断走向强盛,就必须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要走的扎扎实实,不能有任何马虎。而沐云天今日此举无疑让沐笠觉得有些太过冒进。
沐笠作为当代家主,对家族当中最近几年不断出现的一些问题其实早有觉察,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根除这些问题,对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来说着实有些困难,而沐笠本人向来又以稳重著称,所以,沐云天在进入家族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便连番作为,让惯于保守的沐笠不禁隐隐有些担忧。
世家门阀里的人情世故从来都是纠缠不清的,想要快刀斩乱麻,无疑会伤筋动骨。沐笠不想因为儿子的一时冒进,而让家族出现一些不可预知的风险。
沐笠看着此时一脸笑意的儿子,不由语气凝重的说道:“天儿,有些时候,想法再好,也要顾及现实,太过理想的东西,往往容易破碎,你还年轻,没有必要做太过冒险的事情。”
沐云天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立时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的说道:“爹您放心,孩儿以后处事定会经过深思熟虑,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让您难做。”
沐笠看他说的诚恳,心中稍有安慰,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和声说道:“总之呐,往后处事,你只要明白众怒难犯这个道理就足够了。”沐云天见父亲说的已然如此清楚透彻,不由再次笑着说到:“我知道了。”
随着父子二人心结尽去,沐笠才想起被仆人扶下邢台的老管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听到仆人的通报,看来老管家的身体应该无恙,沐笠想到这里,立时招呼儿子往旁边的厢房匆匆赶去。
如若老人因为此事而一命呜呼,那沐云天今日之举无疑真的会引来众怒,其后果恐怕连沐笠这个家主一时都无法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