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何人
那人长发遮面，眼睛在杂乱的发丝后定定地看着玉凌洛，匕首在渐渐光亮的天色中反着锐利寒光，只是停在空中，久久没有下一步。
玉凌洛没看清对方样貌，她反应迅速地一脚踢开，往后跳出几步远，疑心她就是昨晚把冬儿惊吓晕的“女鬼”！
冷夏也惊得醒过来，发出一声尖叫马上从席子上跳起。
一直昏迷的冬儿也终于苏醒了，迷迷糊糊看一眼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鬼”，叫都来不及，又翻着白眼晕睡过去。
看起来又丑又老又脏又乱的“女鬼”，被玉凌洛踢得坐在地上，又马上爬起来，她死死盯着玉凌洛，突然把匕首一丢，张牙舞爪爬过来哭嚎道：“小姐，小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了……”
冷夏怕“女鬼”伤着三小姐，高声朝院子外叫着：“来人！来人啊！”
玉凌洛虽没惊怕到慌乱，但这个一口叫着她一个“小姐”的，总算确认她不是鬼而是人，还是个疯婆子，不知她怎么闯入隐月阁，还是她本来就在这里，说不清楚。
可这个疯婆子是第一次见玉凌洛，为什么要口口叫她小姐，她倒是给愣住了。
“冷夏，别喊了。”玉凌洛见事有蹊跷，先制止冷夏喊人。
天才刚明，隐月阁处在将军府最偏僻的位置，前面还隔着一片枫树林，叫破喉咙估计也没人听到。
“小姐，我的心兰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啊，碧娘等你好辛苦……”疯婆子一直爬到玉凌洛跟前，浑身散发一股霉臭味，落满污垢的手爬过来抱住玉凌洛的裙角哭叫道。
心兰小姐？叶心兰？碧娘是这疯婆子的名字？难不成这个疯婆子把她认成了叶心兰？
护国夫人说过玉凌洛和叶心兰长得几分相似，难道老婆子是叶心兰以前在隐月阁的丫鬟？可她年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了，比护国夫人还要年长很多。
冷夏站在一边，白净的鹅蛋脸上蒙上一层茫然无措，看向玉凌洛道：“三小姐，要不要奴婢把她拉开？”
玉凌洛摇了摇头示意冷夏不要插手。
老婆子还在抱着她的裙摆哭，眼泪鼻涕混着满脸的污垢沾在她浅黄色的裙裳上。
玉凌洛沉了口气，确定她没有危险，蹲下来，双手扶起哭哭啼啼的老婆子，缓着声音生怕惊着对方，试探性问道：“你说的心兰小姐，可是说我娘叶心兰？你是过去在隐月阁伺候我娘的丫鬟？”
疯婆子一听，猛地收住哭声，她把面前遮挡眼睛的头发两边拨开，终于看清她一张布满皱纹的脏脸，她目光呆呆地盯着玉凌洛看半宿，两行浑浊的热泪滚落满是皱纹的脸。
她激动得沙哑着，声音颤颤抖抖：“你是，你是念儿，念儿小姐？老天啊……念儿小姐，你长这么大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差点伤了念儿小姐……”她哭喊着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玉凌洛忙捉住老婆婆的手，看着也是心酸，虽然她并不是叶心兰的女儿，不是连心念，就因为长得有几分似叶心兰，被这个婆婆当做了挂念十几年的人。她没有亲人，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别后重逢的，被人激动认出的场面，本来坚硬的心因为老婆子那双眼泪婆娑的眼睛而柔软地塌陷。
“婆婆你慢慢说，不要激动，我在这里，我回来了。”玉凌洛安慰老人家，把她骨瘦嶙峋的身子搂在怀中。
这一刻，她把自己当成连心念，也是进将军府后第一次真正把自己当连心念。
冷夏在边上看着，眉头也微微揪着，那场面叫任何人看都会心生哀怜。
“冷夏，你去打些水来，再找件衣裳，我们给碧婆婆洗干净。”玉凌洛吩咐道。
玉凌洛把碧婆婆仔细牵着往屋檐下的席子旁，让她坐下。见她身上的衣服十分单薄不说，还残破不堪，一头银发又长又乱和野草差不了多少。
玉凌洛把被褥裹到老人家身上，问道：“碧婆婆，十几年来，你莫不是一直在这隐月阁之中？”
老人想起当年心兰小姐和婴孩失踪的夜晚，老目垂下，又落下泪来，“老奴跟着心兰小姐从青鸾国来此地，已有十八年，十八年前……”
原来，碧婆婆是跟着叶心兰从青鸾国一起来到玄武国的。
二十年前，叶心兰在青鸾国是名扬天下的舞姬，各地的公子从各国争相前来一睹美人风采，据说为看一眼叶姑娘的舞姿，有人还曾包下整片街区不让其他人跨足一步，险些引发战事。
所谓红颜祸水不过与此。
没成为舞姬之前，叶心兰本是青鸾国国师之女，国师视之为掌上明珠，碧婆婆从叶心兰出生就一直跟在身边照顾。不料国师遭人陷害，一夜之间国师府被人毒死数十口，叶心兰得高人相救才免于一难，从此沦为舞姬。再后来，叶心兰被从玄武国来青鸾国做使节的护国公连靳鑫带回玄武国，碧婆婆也跟了过来。
回到玄武国不久，叶心兰在隐月阁中产下连心念，母女几乎足不出户，一直到连心念五岁。
连心念五岁那年，有天夜里，护国公被前皇上紧急召入宫中议事许久未归，午夜时分，碧婆婆照料母女两人一天有些困倦，便趴在桌子上小憩。没想到她不知不觉昏睡到第二天鸡鸣时刻，睁开眼，床上的叶心兰和连心念双双不见踪迹。护国公连续在都城乃至几个临城搜寻半年，没有一丝踪迹。
碧婆婆肝肠寸断，也跟着寻找的队伍在全国各地寻找过母女俩多时，最终一无所获。她埋怨是自己没看好叶心兰和念儿小姐，回到隐月阁之后趁人不注意投井自尽，没想到没死成，两日后爬上井时被其他丫鬟撞到，以为是见鬼，隐月阁女鬼的传闻便是那时传在府中。
碧婆婆老泪纵横，拉着玉凌洛的双手道：“我落井后有几年头脑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这几年才渐渐好一些，我担心心兰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会带着你回来，一直留在这里等着，又怕这里被府中其他人乱闯，就装成女鬼的样子吓人，直到昨夜念儿小姐你领人进来。老奴不知情，想着要把你们吓跑，才会在草丛中抓了人，老奴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