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
“阿——嚏，阿—阿—嚏……”走出竹香馆的门，还没有坐上小轿，凌素梅就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我，恐怕不能参加大宴了。”凌素梅苦着脸说。
这可是她等了一年的机会，可眼下这情形，风寒侵体，再抗下去，她非得大病一场。
“让人找个汤婆子暖一暖，再喝上热的姜枣水，应该能好一些，这样的宴会，若不是出席，多可惜！”安锦岚给她出主意。
但她始终当没看见凌素梅那可怜巴巴的眼神。
要是前世，她一早就解了自己的鹤氅给凌素梅换上，今生，她可再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委屈自己照顾别人。
更何况，她今个是存心让凌素梅受这场风寒的。
她要让凌素梅也尝尝，她前世里所受的苦楚。
虽说今世的凌素梅还没有害她，目前和她也无怨无仇，可只要一想到前生凌素梅对她的那些欺瞒、背叛和凌辱，安锦岚就不能当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再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十四岁少女，善良的懦弱，娇纵的无知，兴许她这会儿还不会真拿凌素梅怎么样，可到底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那种烂好人的良心，早就被仇恨给淹没了。
别人对她的好，她会记着；对她的坏，她也会记着。
一点点的还，十倍百倍的还！
凌素梅犹豫再三，到底舍不得除夕盛宴这样的机会，还是留了下来。
等进到集义殿时，她已经鼻头红红，眼泪汪汪，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因为都是皇室宗亲，重臣及其家眷，所以集义殿里的大宴，男女只是分坐两边，女子这边有珠帘垂下遮挡，帘外的人看不清她们，她们却能将外头的情形看个仔细。
前面是夫人位的座位，女孩子们的位置多在二、三排以后，每张长几坐有两人，旁边有专门的宫人侍候。
丹墀之下，时不时就有人朝着皇座三跪九拜。
虽然皇帝还没有来，但礼不可废，每个人落座前，都要先行礼。
行礼之后，因为殿里人太多，木香那些丫鬟们就分成两班，一班去了偏殿，另一班就站在殿后头，随时侍候自家主子。
集义殿里四处张灯结彩，宫人们穿梭往来，却无半点谈笑嬉闹之声。
安锦岚的位置还算好，虽然在第三排，但斜对着集义殿里的中心，观看歌舞倒是比较便利。
她的旁边暂时空着，凌素梅的座位在离她两个长几的位置，她见安锦岚这边的人暂时没来，就坐在这边同她唧唧咕咕说话。
安锦岚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既不让凌素梅感觉到她的敷衍，又不觉得热络。
不过很快，她就没空理安锦岚了。
随着贵女们陆续掀帘进来，都是凌素梅熟悉的，她一会就被叫开，庆阳郡主还找了件灰紫色的小毛坎肩给她穿在身上。
但从凌素梅潮红的脸色来看，撑完这场大宴，她不免要病上一场了。
安锦岚轻吁一口气。
转眼，她看到夏氏携着安茗岚满面春风地落了座。
因为位置隔得较远，也不好打招呼，安锦岚只朝她们笑了笑。
安茗岚抽开手，离夏氏远了些，坐回了第二排她的位置。
安锦岚微眯了眯眼，大堂姐这是心里发虚吗？
她坐在位上，除了偶然同经过的贵女打个招呼，就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喝茶。
过了一阵，隔着帘子，她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顺着目光看过去，却是景瑆坐在大殿的另一面，他的位置在第一排，与她遥遥相对。
见她望过去，景瑆略一举杯，然后放到唇边轻抿。
他脸上依旧带苍白之色，看上去似乎比前几天见得时候，更为孱弱。
都病成这样，还参加什么宴席？
安锦岚心中暗自腹诽。
“你认识小王爷吗？”
旁边有一个女孩子落座。
安锦岚抬头，原来是齐国公家的长女高婧如。
高婧如生一身水红银线富贵牡丹纹的对襟袍，头上绾着一支双蝶翊凤钗，簪了时兴的宫花，脖子上挂着赤金五彩璎珞嵌宝梅花项圈，额上贴花钿，她本是长圆脸，杏核眼，这样打扮起来，倒在富贵之余又显得整个人标致风流。
安锦岚一怔，忙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
高婧如不知何时过来的，说不定早就注意着她的举动，她若推说不认识，反倒显得心虚，索性大方承认了。
高婧如却凑近她，如同耳语般道：“一面之缘他就叫我照看你？看来这一面，不简单噢！”
看见安锦岚愕然的神情，高婧如笑道：“我原还想着，是怎么样一个人儿，要小王爷这么冷情的人都要特意关照？等见到你了，人群中只是那么远远地瞧上一眼，我就服气了，也就是你这样的妙人儿，才能令他一见倾心。”
安锦岚更加吃惊，高婧如对她，竟像是自来熟似的，而且，听她这口气，和景瑆的关系十分之好。
也对，齐国公高家，掌着大邹的兵权，前世里景瑆那般厉害，和高家不无关系。
还有那回在清源镇，景瑆口中的高公子，说不定就是高婧如的大哥，齐国公世子高平之。
看到安锦岚脸上的神色变换，高婧如假意拈酸吃醋地逗她，“就算我认识四哥在前，你也不能不理我啊？更何况你这般的好颜色，她们都要嫉妒你几分，很难有朋友的，要再不理我，可就没人同你说话了。”
安锦岚见高婧如说话有趣儿，是个妙人，就笑了笑，“在乡下我或者还能数得上，到了这京城美人扎堆的地方，也就算是个平头整脸的罢了，哪里当得起你如此夸奖！”
“你就别自谦了。”高婧如亲亲密密挽起了她的胳膊，“咱俩看着差不多高，你是哪一年的生辰？”
等安锦岚告诉她日期，高婧如得意地扬了扬眉，“你竟然和我是同年同月生的，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不过，你比我小十几天呢，得叫我姐姐。”
安锦岚只觉得好笑，看高婧如瞪着自己，终究还是依了她，叫了声：“婧姐姐。”
旁边一个女子听了，扑哧一笑，“金姐姐？还银姐姐呢。”
高婧如转身瞪着那女子，“丁佳仪，你少偷听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