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
陈宅沁园的东厢房,瑞雪守在门外。
房内,陈夫人靠坐在软榻上,愁眉不展:“哥,你算计沈知县和朗大人不成,反而让花田案一事被金知府知道了。这该如何是好?”
钱知县像堆肉山一样坐着,仍然摆了摆手:“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啊,狡兔有三窟,你哥我擅使连环计啊。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让沈岑翻不了案。”
陈夫人打断钱知县的自我吹捧:“哥,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吹嘘。”
钱知县凑到陈夫人耳畔,这样那样地说了一回。
陈夫人的愁容不减反增:“哥,你怎么能这样做?”
钱知县收敛了笑容:“妹,早就告诉你了,一旦踏上这条路,我们就无法回头。不管是非对错,也不管手段阴毒,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如果我们不赢,就只能等死。”
陈夫人又唤了一声:“哥,你再考虑一下,就当妹妹求你了。”
钱知县走到窗户旁,看了看天色:“晚了,那边已经动手了。妹妹,今晚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如果哪天另有人知,就别怪我这做哥哥的心狠手辣。”
陈夫人心惊胆战地望着眼神阴鸷的钱知县,这还是自幼宠她疼她的哥哥吗?为何在一瞬间变得如此阴冷无情?
钱知县生硬地说道:“妹妹,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我去书房。”说着,拂袖而去。
半晌,瑞雪才从屋外进来,立刻栓上了门。
钱知县边走边愤怒地想着,本来是要利用“冒名柳絮”扳倒沈岑和朗清疏,万万没想到贝琉璃有如此的心性,竟然把花田案捅到了金知府那里,破坏了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直接置沈岑于死地。至于坏他计划的贝琉璃,哼,她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样想着,心头的怒火渐消,七拐八弯,就来到了阁楼下面。
一抬眼看到了书房的亮光,赵姨娘的影子在花窗上若隐若现。
很好,但凡女子都是如此,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赶不走。想来,那贝琉璃也是如此。
钱知县摇晃着上了阁楼,敲了敲书房的门,迎接他的,自然是赵姨娘,不由心神一荡。
赵姨娘娇嗔着:“大人,怎么这么晚?”
钱知县轻拍着赵姨娘的脸颊,笑呵呵地问:“怎么?等不及了?”
赵姨娘魅笑着,戳了钱知县的额头:“明知故问?”
钱知县呵呵一笑,轻轻将赵姨娘推倒在榻上,跨坐在她的双膝上,哧啦一下,撕了她的贴身小袄。眼神里露出了凶光。
赵姨娘惊得伸手要遮,同时害怕他不同以往的冰冷眼神。
钱知县三两下将她的衣裳撕剥干净,双手恣意在柔滑的肌肤上游走,一想到还要等十天才能对贝琉璃下手,心头的邪火就蹭蹭地往上蹿。
赵姨娘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有些不安。
钱知县仍是笑着,轻声地说:“别怕,我们今晚玩些新花样。”
赵婕娘的问话带着颤音:“大人,您去县衙,一切可顺利?”话音未落,立刻惊呼:“啊,大人,疼。”
钱知县又松解了手劲:“放心,这次足够让沈岑一栽到底了。”
……
尸房外,李主簿喘着粗气回答:“朗大人,不好了,请您快跟我走吧!”
正在这时,县衙那面大鼓发出一阵猛过一阵的咚咚声。
朗清疏立刻跟着李主簿赶到大堂,不由地大吃一惊。
正在击鼓鸣冤的是一个白发老妇,哭着喊着:“青天大老爷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千错万错,您也不能杀了他呀。”
捕头曲正带着三名男子抬着一张草席,上面躺着身上插了一把尖刀的中年男子,血污浸透了草席。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极重的酒味。
沈岑无助而茫然地站着,脸上、双手和靛蓝色的棉袍上都沾了鲜血。
朗清疏立刻跑到中刀男子身旁,探鼻息,听脉动,回头嘱咐李主簿:“快,去请青枫医者!”
李主簿豁出命去,将青枫从尸房里拽出来,边跑边说:“快去,快去救人,不然,沈大人就保不住了。”
青枫提着药箱跑到大堂,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好在老馆长的训导严格,立刻将药箱打开,要求道:“众人回避,保持安静。”
白发老妇不哭也不闹了,怔怔地,突然激动起来:“我的儿还有救,他还没死?”
李主簿立刻将白发老妇劝到一旁,又取了屏风隔开众人的视线。
青枫命人关闭大堂的门窗,取来炭火升温,解开伤者的衣物,深浅九处刀伤,下手又快又准。
止血药舌下含服、伤口止血缝合、处理完毕以后,再检查了一遍,耗去了整整一个时辰。接下来的,只能看伤者自身的体质与运气了。
为了能更好地救治伤患,李主簿命差役们小心地将伤患抬到了县衙闲置的房间,以便青枫医者治疗。
白发老妇千恩万谢以后,守在了儿子身边。
李主簿又命人清扫大堂,将一干善后事务处理完。
朗清疏将沈岑拽进书房,质问事情经过,可偏偏沈岑一言不发,只是坐着。这让朗清疏十分恼火。
李主簿又悄悄地对朗清疏说:“朗大人,按照律令,我们必须尽快上报琅琊州知府。”
朗清疏不假思索地回答:“去吧,将你所知的都写上,请知府大人尽快赶来。”
……
捕头曲在临时的医治房外,团团转。
朗清疏将曲正叫到一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正擦去了额头的汗水:“朗大人,这名男子就是柳絮出事那晚的看守,也是前任捕头。我带着沈大人去找他了解当晚的情形。他因为柳絮之事被逐出县衙,也因此事对沈大人耿耿于怀。”
朗清疏认真地听着,眼角余光望着魂不守舍的沈岑,心里五味杂陈。
曲正继续着:“我们去时,他正在屋里喝酒,酒气冲天。他对沈大人的态度极其恶劣,一会儿说是冤枉的,一会说是被逼的,拒不交待当晚的情形。然后就发生了争执。他先拿出尖刀来捅沈大人的。”
白发老妇突然从屋里冲出来,跪到了朗清疏面前:“大人,是我儿不对,是他先拿尖刀要伤沈大人的。可是大人,沈大人打他一顿出气,捅他一刀老妇也就认了。可是沈大人捅了九刀啊,大人……我只有这么一个逆子啊……”
曲正急忙扶起老妇人,不料,却被她一把推开。
白发妇人老泪纵横:“大人,如果没有儿子,我就是个瞎眼的孤老婆子了。大人,您要给我作主啊。”
朗清疏深吸一口气,吩咐曲正:“曲捕头,将沈岑押入男狱,等知府大人到靖安县以后,再作处置。”
曲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朗大人,这使不得啊。”
朗清疏一个凌利的眼神,就让曲正乖乖地离开了:“这位大娘,知府大人到达以后,一定会禀公办理的。你去守着你家儿子吧。”
白发老妇连磕了三个响头,才颤颤巍巍地回了医治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守着。
……
沈岑杀人的消息同样传到了尸房里。
小景几乎晕厥,十二个时辰内,先是贝琉璃入狱,再是沈大人变成杀人犯。对花田案来说,翻案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原以为,只要能坚持下来,一定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希望变成失望,即将变成绝望。
贝琉璃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许沈岑不如朗清疏那样冷静自制,但他再怎么郁闷,最多也就是跳跳胡张舞而已。他习武,一个喝醉酒拿着尖刀的酒鬼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为何会连捅九刀?
难怪捕头曲正受惊过度的样子,换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激变吧?
朗清疏负手而立,只觉得置身在看不见的陷阱里,如果贝琉璃被揭穿是意外,沈岑杀人绝对不是意外。如果这一切都是钱胖子设的局,那正如之前提醒沈岑的,他是一条可怕的毒蛇,只是暂时装死。
可即使是自己提醒了沈岑,也万万没想到,钱胖子会布下这样阴狠的陷阱。
这样一来,沈岑杀人入狱,即使知府大人有心主张正义,花田案也没有翻案成功的可能了。
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沈岑收监,如果还想继续翻案,就只能请求金知府,由他来接手翻案。
贝琉璃走到了朗清疏身旁:“带小景回小屋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再和钱胖子斗。我回监狱去了。”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拽了回去。
朗清疏握着她的手:“我们已经没有胜算了,为何你还能如此坚持?”贝琉璃浅浅一笑:“因为我相信,奇迹只给准备好一切的人。起码我们知道,官婢柳絮与人私通,怀孕三个月。排查当值差役和捕头,就可以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朗清疏凝视着她认真而坚定的黑亮眼睛,紧抿了一整天的双唇,缓缓地,缓缓地,笑出完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