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吐气
随着严知县一声令下,马贩的驯马师们将参赛的马匹带到栏跳场地,让它们轮番越过栅栏。
只有贝琉璃还在水岸边,努力为喜洋洋擦干湿漉漉的半长毛,擦完躯干,她突然发现,它的左后腿上划了手掌长、一指宽的口子,伤口紧挨着肌腱,正向外渗着鲜血。
喜洋洋不时地哼哼一声,行走时缩着左后腿,一瘸一瘸的。
贝琉璃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抽了一下,跑到赛场边缘的围栏处,向朗清疏要了药箱,又跑到了喜洋洋的身旁。
她心疼地抚摸着喜洋洋的脸颊,安慰道:“你忍一下,我先给你清创,缝三针就好。”
她打开药箱,取出外科手术器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它清理伤口,直到缝完三针剪线,包扎好伤口。喜洋洋只是不停地喷着响鼻,一动不动。
这时,一名差役走来,通知她,“栏跳比赛已经开始了,让喜洋洋赶紧去。”
贝琉璃思索片刻,双手抱拳道:“凡请差役大人通报一声,喜洋洋后腿受伤退出比赛。”
差役听了,急忙跑去向知县回禀。
贝琉璃牵着喜洋洋离开赛场,途经栏跳区域时,它硬要往里面凑。
她怎么也拽不住。
正在这时,严知县赶来了,问道:“它伤在何处,有多严重,以致于要退赛?”
贝琉璃解开了纱布,让严知县看。
严知县看了以后,不禁心头一颤,问道:“何时受的伤?”
贝琉璃回答道:“在淌水跑的最后冲刺,喜洋洋突然没入水中,花了些时间才重新浮出水面。之后的速度下降明显,我认为与此伤有极大的关系。这明显是利刃所伤,伤口边缘整齐。”
如果不是这个空间没有潜水员和装备,她一定怀疑有人潜入水底,要置喜洋洋于死地。
严知县沉吟片刻,命令随行差役:“彻查淌水跑区域。”
几位差役领命而去。
贝琉璃为喜洋洋重新包扎以后,牵着缰绳继续往外走。
可是喜洋洋仍然要往栏跳区去,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它要参加比赛。
严知县心中暗喜,劝道:“这位小公子,它求胜心切,念它脚伤不轻,可以让它独自参赛。”
贝琉璃思量再三,喜洋洋的腿伤虽深,好在并未伤到肌腱和筋腊,要参加也不是不可。
最后才同意让喜洋洋参赛,她刚松了缰绳、卸了马鞍和脚镫。
喜洋洋一溜烟跑进了栏跳区,兴奋地原地小蹦小跳。
栏跳区第一轮是一丈高的围栏,良马们轻松跃过,包括喜洋洋在内。
第二轮的围栏变成了一丈半高的围栏,良马们也轻松跃过。
喜洋洋却是跳了两次才通过。
看台上的人群都知道它带伤参赛的事情,议论声不绝于耳。
第三轮的围栏高度抬至两丈。
只有二分之一的良马安全跃过了,这里面也包括了喜洋洋。
第四轮的围栏高度抬至两丈两尺。
第一次试跳,没有一匹良马通过。
第二次起跳,仍然没有一匹马通过。
第三次起跳,前面的马匹没有一匹通过,最后起跳的喜洋洋像一道红色火焰越过了围栏。
全场瞠目结舌,也包括了贝琉璃。
马贩们面如土色。当初他们夸下海口,只要喜洋洋能赢哪怕一项,马栏中的良马就任由小公子带走两匹,不用任何银两。
……现在……可如何是好……
看台上的众人尚未回过神来。
严知县心中的一块巨石立时消解,三年了,火焰麒麟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黑衣驯马师立刻跑到了不起眼的角落,禀报道:“启禀大人,喜洋洋就是三年前失踪的火焰麒麟。只有麒麟马才能跳这么高,才能在水中游那么快。”
大人一直盯着喜洋洋,过了许久才问道:“能否再次驯服?”
两位黑衣驯马师面面相觑,半晌才回答:“启禀大人,麒麟马一生只认一位主人。现下的情形,它明显已经认定小公子为主人。如若强行驯服,后果难料。”
大人缓缓睁了双眼,慢条斯理地问道:“难料也要料?”
驯马师急忙一躬身,说道:“麒麟马性情刚烈,通达人心,如若强行驯服,极有可能人马俱亡。这也是当年要求进贡麒麟孕马的原因,马苑驯马师准备从小照料并加以驯养。”
大人对着驯马师嘱咐了几句,驯马师立刻跑去通知严知县。
严知县回到看台上宣布:“栏跳一项,喜洋洋胜出!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赵癞子卖了两年才卖出去的矮大肚,竟然赢了?!
矮大肚真的没有服用药物?!
马贩们最先不干了,纷纷向严知县请求道:“查它!查它!查它服了何种药物?”
严知县被吵得头都大了,大声回答:“喜洋洋就是三年前在清泉县失踪的麒麟马!”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嘈杂声,纷纷大喊道:“喜洋洋!喜洋洋!”
“麒麟马!麒麟马!”
喜洋洋很兴奋地在原地上小蹦小跳,仿佛听懂了人群呼唤的含义。
这时,贝琉璃呆若木鸡,麒麟马是什么马,听起来好高大上的感觉。
不管是什么马,至少在今天,喜洋洋赢了!
从此再也不是矮大肚!
贝琉璃望着兴奋的喜洋洋,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觉。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件事情,于是她走到马贩们面前说道:“愿赌服输。现在我可以去挑马了吗?”
严知县立刻回答道:“清泉马市历来最注重信誉,马贩们言出必行。按照约定,小公子可以去马栏挑任意两匹良马,不用付银两,即刻可以带走。”
马贩们一个个牙疼似地捂着腮帮子和脸,哎哟这个哑巴亏吃得哟。
他们没认出喜洋洋是麒麟马,还耻笑它是矮大肚,认定它一定输得一败涂地。
结果,最后的最后,是他们输了。
贝琉璃二话不说,直接挑了最早看中的南皖白马和枣红马。
而喜洋洋和追风不同,对它们很友善。
马贩们那叫一个后悔啊,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严知县随即宣布:“赛马大会到此结束,所有的马贩去县衙走一遭。”说完,带着差役们离开了。
马贩们立刻尾随严知县离开。
看台上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
很快,赛场内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贝琉璃怎么也掩饰不了太过明显的笑意,哇咔咔,花了十两银子,买到了喜洋洋,还赚了两匹八百两不二价的良马。哦,对了,赵癞子被喜洋洋和追风吓得,连银子都没拿就跑了。
她一分钱没花,得到了三匹好马。
只是,她给听起来很高大上的麒麟马,取名叫喜洋洋……呃……它会不会介意?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贝琉璃走到了围栏旁。
朗清疏笑而不语,凝望着她大大的黑眼睛笑得弯弯。
突然一阵掌声传来。
他俩同时循声望去。
拍手的是一名黑衣男子,身材颀长,身姿挺拔,黑色的眼睛透着傲慢与算计:“上苍真是瞎了眼,一辈子要坐轮椅的人,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能随意行走,还能骑马。”
朗清疏的神色未变,仍是浅浅一笑:“上苍有眼,两年未见,你仍是羽林军的马匹采买,只怕此生将在马苑终老。”
贝琉璃望着黑衣男子,又望了望朗清疏,莫名地觉得他们似乎有五分相像,似乎都对黑色情有独衷。
黑衣男子倨傲地回敬:“朗清疏,你一介草民见到本大人,竟然不行礼?实在放肆而无礼!”
朗清疏没有行礼,用近乎怜悯的神情望着他:“离开国都城时,陛下顾念我的腿疾,说无论见到谁都无需行礼。朗月明,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军马采买事关重大,还不快些准备周详。否则,前任清泉知县的下场,一样会落到你身上。”
贝琉璃心里咯噔一下,黑衣男子也姓朗,难道夏澜国的朗姓是大姓,走到哪里都能遇上?
朗月明的脸色一沉,转而对着贝琉璃说道:“朗清疏有这世间最硬的命格,凡是近他身旁之人,皆不得好死。这位小公子粉面桃腮,艳若桃李,跟着他实在可惜。不如跟了我,许你一世荣华。”
贝琉璃堆着满脸假笑,回答道:“我平素胸无大志,只需吃食能下肚,衣装能御寒,别无他求。”
朗月明碰了一鼻子灰,迈着四方步,转身离去。在经过贝琉璃身旁的瞬间,在她耳边说道:“贝家琉璃,我所欲也。”
贝琉璃只觉得耳缘一热,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时,朗月明已在五步以外的地方。
她厌恶地擦了擦了耳朵,斜睨着朗清疏问道:“你家亲戚?”
朗清疏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分歧过多,有不如无。”贝琉离望着他渐渐阴沉的脸庞,他们之间有仇?有恨?还是抢了同一个夫人,上演兄弟相残的人伦悲剧?可是,这两人的情形,好像又不是。朗清疏摇头叹气:“两年没有任何长进,仍是如此高调跋扈。我们很快就会再次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