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的辣
穆宁玉老老实实立在老夫人身后，推着她出来晒太阳。
天气晴好，小院里茶花开的正好。老夫人眯着眼睛，似乎困了，摈退了身边人，只留穆宁玉在一旁伺候着。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穆宁玉趴在石凳上，看着老夫人打盹。
“听说，你们大夫人近日娘家亲戚来的勤？”老夫人闭着眼，突然开口道。
“啊？”穆宁玉一呆，这话应该怎样接，不会又是个坑儿吧？“额，我也不清楚。”
老夫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你个丫头，倒也学乖了。”
穆宁玉摸摸头，干笑两声。
“仔细算算，老大家的今年补贴娘家的已经有四车东西了，她那个弟弟也是个不争气的！”
穆宁玉愕然：“老夫人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这魏王府中，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老夫人斜了穆宁玉一眼，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嘿嘿，老夫人英明。”穆宁玉陪笑道。
老夫人又眯了眼，幽幽叹了口气：“这魏王府，是应该整顿整顿了。”
穆宁玉一时不懂她的意思，没吭声。
“知道我为什么这次出面救你吗？”老夫人却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继续道。
“老夫人慈悲，不想让我枉死。”穆宁玉答的有些没底气。
老夫人睁开眼瞄了她一眼，眼神中闪烁着着洞察一切的智慧：“这些年，我身体欠安，这魏王府中，还真没有谁有胆量跟她对着干。”
一想到王夫人那张威严的方脸，穆宁玉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是城儿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丞儿得志还是不如意，她也始终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责任，为他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老夫人望着远处，失了神。
“但是，他们两夫妻，总是差了些什么，丞儿独居在闲云斋也好几年了。”
穆宁玉没想到老夫人会对一个不相干的婢女讲这些大房的家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搭话。
“若论感情，两口子早已离了心，她在这家里，不过尽些养育子女的责任罢了。这魏王府，好或坏，也已经不在她心里了。”老夫人语气淡淡的，那话也像随风飘逝一般，出口就散了。
“老夫人？”穆宁玉上前，将手放在她的膝上。
“没事，”魏王妃淡淡一笑，手抚了抚她的手背，又幽幽道：“外人都说魏王府二老爷不成器，其实，济儿他心中很苦。在他正好入仕的年纪，却是魏王府最难熬的日子，他将入仕的机会让给了漠儿，自己大好年纪却无事可干，整日浑浑噩噩，也就染上了一些毛病。”
“漠儿，倒是个争气的，若不是他，魏王府可能还没有今日。可惜……”
可惜这个四老爷死的太早，听说都还没娶妻就战死沙场了。
“如今，只剩下洛儿了，魏王府想要东山再起，只有靠他了。但是，只有一个管理得当、家底殷实的魏王府才能帮得到他。”说到这里，老夫人收回了目光，看了穆宁玉一眼。
“听说五老爷就要娶季国公府小姐为妻了。”穆宁玉道。
老夫人苦涩的笑了笑：“洛儿是个心善的。”
看老夫人这反应，显然是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他若能娶个能干的，我倒也省心了……”
穆宁玉心道：原来，老夫人早就对王夫人不满意了，若是李洛有了妻子，应该会让五房掌家吧？但这个季国公府小姐，偏偏又身子骨不行，病入膏肓了，也难怪老夫人瞧不上眼。
“是不能再容她们再这样下去了。”老夫人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握了握轮椅的扶手。
这么快？魏王府就要变天了？是想免了王夫人的掌家之责吗？难道，魏王府还有更适合的人？
“老夫人是要重新掌家吗？”穆宁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魏王妃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振魏王府，真是老当益壮啊！
“孙子都这么大了，哪里还有我一个老婆子当家的道理？”老夫人摇了摇头：“只是，不能再由着她们。谁要是跟魏王府有二心，这魏王府就容不得谁。”
穆宁玉突然懂了李洛说的“魏王府最厉害的是老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自己这一路化险为夷，也是老夫人有意庇护的。
“府中的小辈，没有一个有胆子敢插手长辈的事，仆妇们的更不用说，全都看她的脸色行事，所以这些年，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看你不顺眼，也敢指鹿为马，设套铲除你。”老夫人抚了抚穆宁玉的手，眼神慈爱。
“老夫人……”穆宁玉想着这些日子受的委屈，眼睛湿润了。
“没事，别怕，有我在呢，从头到尾，你也没做错什么，这府中乌烟瘴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夫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这魏王府，若是真没一个跟她对着干的人，她也觉越发胆大了，二房媳妇，如今也只顾着自己铺子中的生意，两个妯娌井水不犯河水，倒也谁也不轻易得罪谁。不过，都是一样暗中黑公中的银子，也不想想，这些都是洛儿辛苦挣下的。”老夫人越说越激动，眉头蹙的紧了。
原来，老夫人连二房孙夫人背地里开铺子的事情也知道，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玉儿，从今日起，你就是魏王府执事婢女，给我盯着点儿吴大金。”老夫人拿出一串钥匙，递给穆宁玉。
穆宁玉愣了，伸出手却不敢接：“老夫人，我不用服侍五老爷了吗？”
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吧？
“不，他屋里，自然还是你来管，现如今，我也没有更放心的人来照顾他了。这钥匙，是账房和仓库的外门钥匙，内门钥匙在吴大金手里，他若要支取银子或者翻看账本，需要在你的监督之下。”老夫人抓过她的手，将那串钥匙放在她手心。
我这是干什么了？怎么就叫老夫人“放心”她照顾李洛了呢？这钥匙一拿，可就是避免不了与吴大金起冲突了。
“老夫人，这外门钥匙，不是一直由何妈妈掌管着吗？”穆宁玉知道，王夫人一直将这何妈妈“关照”的很好，何妈妈对她和吴大金的那些小算盘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已经被我揪了一个错处，派到果园子里去了。”老夫人淡淡道。
穆宁玉扫了一眼四周，鸟语花香，院子里安静的很，谁也不知道堂堂魏王妃在这里跟一个婢女推心置腹。
“老夫人，这……我不过一个一等婢女，我怕斗不过他们。”穆宁玉吃了这么多次亏，自然也学乖了。
“可是，就算你不跟他们斗，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了，对吧？”老夫人眼中笑意带着一丝狡黠。
对啊，自己只要还在魏王府一天，就免不了要跟那些人为敌了吧？老夫人也是看中了自己的这一点，才会一再庇护自己的。
骑虎难下，穆宁玉看着手中的两把大钥匙，面有难色。
老夫人细细端详着她紧蹙的眉头，笑了笑：“你个丫头，还真的怕了？”
“谁说我怕的？”才迟疑了一下，就被人当面逮住，穆宁玉面子上也挂不住：“谁怕谁啊？”
老夫人这才彻底笑开，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好，那就好！”
等等，是不是中了她的激将法了？怎么突然觉得李洛跟她娘特别像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心中发毛啊。
“玉儿，听说洛儿亲自去接的你？”老夫人突然转了话题。
对啊，他亲自去逮的我。但是还不能将自己擅自离府的事情告诉老夫人吧？“啊？呃，嗯……”穆宁玉含糊应了，有些心虚。老夫人不会发觉了什么吧？
老夫人的眼神只探她的眼底：“洛儿从来不管这些小事的，叫人通知你回来就行了，难得他有这闲工夫。”
“是啊，可能五老爷顺便出去办事吧……”她能说自己是“通知”不回来的，只能被押了回来吗？
老夫人将她不自然的神色看在眼里，却突然正色道：“洛儿与季国公府家小姐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我想着她身子再不好，也让我先私下瞧上一眼才好。”
“老夫人对五老爷真上心。”这句话倒是穆宁玉发自肺腑的。
“我魏王府家的男子从来没有添置滕妾的习惯，看来到洛儿这里，这规矩怕是要破了。”老夫人幽幽道。
魏王爷虽然贵为亲王，也没有妾室，仅有魏王妃一个正妻，不过，倒有传闻，说这死去的四儿子李漠，并非魏王妃亲生。魏王府家教严本是世人皆知的，偏偏李济这个亲生儿子却又爱寻花问柳，虽然没有明目张胆添置妾室，但外面有没有养别人，倒真不好说。
难怪，当初李洛不肯纳她这个妾啊！
“老夫人这么不愿意这门亲事，可五老爷为何偏偏应允呢？”这点儿，确实不好理解，难不成李洛还真有这么好心？娶个病恹恹的女人回来当慈善啊？
“当初，魏王爷与季国公也是莫逆之交，虽说在立储的事情上，季国公与魏王府意见相左，王爷过世，也不再提当初婚事，但也多亏季国公力荐皇上，给了漠儿一个入仕的机会，漠儿从军，平叛有功，也才有了洛儿的今天。”
穆宁玉点点头，这魏王府与及国公府千丝万缕的联系确实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玉儿，我们牡丹园里的牡丹就要开了，你替雨霖她们姊妹几个操办一个花会，到时候，也给季国公府发一封帖子去。”
穆宁玉立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