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下的毒手
李洛这才放松似的紧蹙了眉头，咬着牙长长舒了口气。
这人刚才不还精神抖擞的跟自己斗嘴吗？怎么一眨眼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刚才的那种镇定自若都是装出来的吗？穆宁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发现长袍的下摆处已经隐隐有指甲盖大小的血迹渗出。
穆宁玉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蹲下去仔细检查了一下，找了把剪刀从伤口处剪开，里面虽然已经用布条包扎好了，但是血迹已经浸透了。
“箭头上有毒。”李洛道。
穆宁玉心中一惊，是谁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魏王府的人吗？那可是他的亲人啊！还是政敌？他一个兵部侍郎，又会威胁到谁呢？
穆宁玉心绪如麻，想气当日孙氏请她吃饭的情景。李洛一贯谨慎，她还以为他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照如今的情形看，这表面和气的魏王府，还真是波涛暗涌。
剪开包扎，里面的伤口有一根大拇指长，无法判断有多深，因为伤口处还流着黑血。
穆宁玉道：“你为什么没去看大夫？是担心被人发现吗？”
“我中了毒逃回这里，一度失去了意识，醒来钱袋已经不见了。”李洛道。
“你不会只是因为没钱才没去医馆的吧？”穆宁玉瞪大了眼，这事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她肯定不相信，但是李洛倒还真说不准，他的面子比性命还看得重。
“这种地方的郎中，靠得住吗？”李洛皱了眉不屑道。
真是活该你疼死！穆宁玉气的翻白眼，冲华英道：“过来帮着扶一把。”
两个瘦弱的女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架不起李洛。
穆宁玉叹了一口气，冲华英道：“华英，去将那个崔郎中请来，记得别说是箭伤哦。”
“笨蛋，她不会说话。”李洛瞪了她一眼。
穆宁玉摸摸华英的头：“好华英，一定将那个崔郎中给我带过来。”
华英略一思忖，最终点点头，飞奔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那个老郎中在房间外的声音：“你个哑巴丫头，硬扯着我来这里干嘛？医馆里还有一堆事呢。”
穆宁玉赶紧打开门迎上去，那郎中瞅了瞅屋里的两个人立马乐了：“姑娘，我们还真有缘。”
穆宁玉翻翻白眼：“崔郎中，您不是一直说您医术高明吗？给我看看。”
崔郎中查看了一下伤口，道：“年轻人，这是箭伤，箭上还有毒，没死真是大幸，遇上我更是你的大幸。”
李洛皱着眉，摆着一张臭脸。
崔郎中见他一副高冷样子，面有不悦。
穆宁玉赶紧插话道：“崔郎中，这个也是个哑巴。”
“哦，难怪，我说你，怎么净跟哑巴有缘呢？”崔郎中立马释然，打开医箱开始处理伤口。
李洛狠狠给了她一个白眼，穆宁玉得意的笑笑。
“这毒，厉害，但是能治，不过药费可不便宜。”崔郎中冲穆宁玉道。
穆宁玉咬着牙道：“钱我给，但是这事儿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一定待人砸了你的医馆，剪了你的山羊胡子！”穆宁玉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下巴处比划了一下。
崔郎中见鬼似得护住胡子：“见你也是回头客，这个病人收你十两吧。”
穆宁玉惊得下巴就要掉了：“郎中，你该不是看我是长安来的，使劲儿宰我吧？我告诉你，别看我人长的漂亮，衣服也讲究，我其实没钱的。就你这价格，这破地方能有几个人请得起你这样的郎中啊？”
崔郎中笑的狡黠：“这叫一分价格一分货，这方圆几千里，谁不知道我崔郎中的名号？”
“您就吹吧，我现在可是有两条人命在你手上，人不治好，我可放不过你。”穆宁玉咬牙切齿的再给了他一个银锭：“剩下的，治好才给。”
崔郎中给李洛重新包扎好就回去制解毒药去了。
“若不及时医治，你这条腿就废了！你看清那些行刺的人了吗？”穆宁玉问道。
“一共五个人，预先埋伏在路边，我杀了四个，跑了一个，蒙着面，像是江湖上的人。”李洛略一思忖，答道。
“可是，谁会在这样的时候害你？”
“想害我的人，还真不少。”李洛闭上了眼，自嘲的笑笑。
“但是知道你这次出门的人，并不多。”穆宁玉心中像被揪了一把，突然有些同情李洛，魏王府里的人还真是面和心不和。
“希望对立嗣王的事情没有什么影响，这次如果我们得以顺利回到长安，这事情你也不要告诉娘。”李洛淡淡嘱咐道。
穆宁玉心里有些替他不值，在这种被亲人暗算的时候，他首先考虑的还是魏王府的颜面和老夫人的感受。她觉得她把太多事情想得太简单，也把太多人想得过于善良。
穆宁玉见他脸色不好，不再忍心打扰他，只是小声的问了一句：“你身上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吗？”
李洛睁开眼，眼带笑意，摇摇头。
穆宁玉叹了口气，心道：“你西平公李洛，竟然也还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出了房门，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还有一个玉佩，头上插的一对雌雄玉簪子，若是都当了的话，应该还能支撑几日。穆宁玉拔下那对簪子，怜惜的摸了摸。这还是从穆府带出来的小物件，不值几个钱，但是已经跟了自己十来年了，就这样当了，还真舍不得。
差点儿跟当铺的老板吵起来，才一共得了18两银子。穆宁玉忿忿的走出当铺：“真是无奸不商！我穆宁玉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哼，等我……”
这18两银子加上自己本来还剩的五两，一共就二十三两银子，看李洛的情形，应该要再多休养几日才能启程，两个人吃穿用度本来勉强够了，但是加上华英和宋五娘，显然不够。
穆宁玉犯愁了，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回去跟李洛商量，那人竟然说：“你是魏王府半个掌家的，我只管挣我的俸禄，没钱了该你去想办法！”
穆宁玉一叉腰：“都是你害的！没钱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让我去街头卖艺？”
李洛用眼角冷冷扫了她一眼：“你有何艺可卖？会唱曲儿吗？舞剑吗？还是会弹奏？”
穆宁玉脸色微红，被他一句话噎个半死。
李洛占了上风，得逞的冲她笑笑。略一思忖，却从怀中掏了一样东西出来。
这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剑鞘上繁复的双龙纹，匕首把上还有一粒鱼眼大的宝石。
“不是说抢光了吗？”穆宁玉惊的两眼放光。
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不算钱？土豪的世界凡人还真是不懂啊。
“几个乞丐动这把匕首的时候，我正好醒了，他们就跑了。”李洛道。
穆宁玉点点头，这是他随身带的东西，自然格外警觉。
“这是防身的东西，你还是先留着吧，暂时不至于此，我已经当了簪子和玉佩，剩下的我来想办法。“穆宁玉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交还给李洛。
李洛看着她，目光灼灼，似有动容，但却什么也没说。
穆宁玉想了想，道：“传闻说，当年你身边的女婢对你下毒，是真的吗？”
李洛垂眸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悦的事情，锁紧了眉头。
“那时起，你为何不追查此事？”穆宁玉诧异道。
如果换了是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吧？身边的人都背叛自己，那还得了？他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如何能查？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相信，终究还是府中的人嫌疑更大些，一个女婢足不出户，哪里去接触外人？”李洛皱着眉摇摇头：“而府中，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我该去追究谁呢？”
“可你放过了别人，别人放过了你吗？若是当日追究下去，也许也就不会有今天。”穆宁玉不以为然，如果有人害她，就算是亲姐妹，也应该会当面对质，讲话说清楚。
可这魏王府的人，偏生都喜欢背地里勾心斗角耍心眼儿，从来不把彼此心中的怨恨端到台面上来。所以，积怨之深，才到了今天你死我活的境地。
“如今的魏王府，人丁稀薄，容不得再有什么变故了。”李洛咬咬牙，心中的痛苦不自觉流露到脸上。
穆宁玉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手足相残更伤人的事。
穆宁玉见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犹豫，这个男人最无助和伤心的时刻，竟然被自己撞上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一想，眉头一扬，取笑道：“魏王府人丁稀薄，想来你也是应该负主要责任的。”
李洛诧异的看着她，一脸不解。
“大房和二房都有所出，大哥身体一直不好，二哥心思又不在二嫂身上，唯有你身体康健，却一直不肯为魏王府开枝散叶，致使五房至今一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吗？”
李洛略一思忖，眼神却停留在穆宁玉身上不放：“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这样的话，竟然也不害臊？”穆宁玉脸一红，害臊？你耍流氓的时候不也没有节操吗？倔强的一仰头：“我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洛盯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一脸邪魅：“不过开枝散叶这件事，我或许是可以考虑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