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的是你的生命呢
“自然是烧了。那天我去厨房，把琴塞进灶房里，一把火放进去，烧得干干净净。”
“厉害！后来呢？你娘有没有打你？”
“她不敢。”陌止水笑得像个痞子。
曜阳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原来这才是现实生活里的陌止水，没有高傲，没有仇恨，没有压力，只有一抹淡然和闲适，这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对他，有着极致的吸引力。不得不说，陌曜阳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姑娘手里了。
“后来呢后来呢？”
她急着问。
“我娘没打我，也没骂我，她说得很好笑，她说，琴你烧了是吗？没关系，我过几天就给你再带一把回来，你有多少可以烧得，我就有多少可以送给你的。女儿，你给我记住，作为我的女儿，必须要学会琴，学不会的话，就当我没生过你。”
霍澄想到自己，自己的娘亲无论多么生气，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知不觉地来了一句：“你娘可真狠。”
“是啊，是真狠哪。我当时就愣住了。”好在啊，她不是个孩子，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娘亲脸上一闪而逝的仇恨和不甘，她好似是明白了什么，好似又什么都没明白。她不知道，这琴，对于她娘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但她要她学，那么便学吧，权当做她占据了她女儿身体的补偿。
那是她第一次透过孩子眼睛看到她娘亲眼里的苍凉。也是她头一次对自己这个简单朴实家庭的怀疑，她有种预感，安逸的日子，不会太久。母亲和父亲的焦虑间接地影响了她。他们……
“所以姐姐就屈服了？”
“嗯啊，是啊，我不学的话，她就不要我了呀，怎么可能不学呢？这把琴是桐木所做，我烧了琴的第三天，这把桐木琴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直到今天，我都保存着。”
她抚摸着琴弦，就如同对待婴孩一般的虔诚和温柔。霍澄和曜阳见她如此这般情深，就连呼吸都跟着平和起来。
她为霍澄弹奏的第一首曲子，名叫出塞。讲述的是文成公主的故事，这是一位由宫女成长为匈奴首领妻子的故事，她传奇的一生让无数人为之传颂。千秋万载，无人不知。
“姐姐，你说真的有这么一位公主吗？她真的心甘情愿去了大漠？”
“呵呵呵呵，只是传说而已。”她低低地说着，时而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仿佛带着一丝自嘲。
笑声传得老远，就好像是酿了很久的美酒一般，醇厚低沉，韵味悠长。
“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嫁。”
霍澄如是说。
“皇命难为，可是如果换的是你的生命呢？你若是不嫁，你就得死，你嫁不嫁？”
她眼睛突然闪过一抹厉色，霍澄怕了，可陡然间，她站起来，赌气般地说：“老师，我不会嫁的，宁愿死，我也不嫁！”
陌止水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那笑声里充满了一股沧桑的意味。
这种眼神……这个场景，这段琴声……
重合了。
当年的情景恍若在陌曜阳的脑海中重现了。
他心中一动，难道说，当年的陌止水想的也是这般？所以她才会无所谓嫁与不嫁，无论如何，她都是必死的结局吗……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涌起了无比强大的哀恸，让他无法自拔。
陌止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切地看向他，“曜阳，你怎么了？”
“你说，你告诉我，当年你……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止水怔愣，对上他那双清澈毫无杂质的眼眸，她觉着自己无法说出半句谎话，哪怕是摇摇头，她都做不到，她只得说：“曜阳，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况且，现下也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这里是霍府。
然而，陌曜阳却是步步紧逼，寸步不让，他站定在她的对面，仔细地看着她，一寸寸，一丝一毫不放过，“你告诉我真相。”
陌止水深吸一口气，“不过就是一句戏言，不过就是一首诗词，不过就是一曲琴音，你何必呢？”
“你告诉我。”
他的眼里放着光，那光芒好似要把她整个儿吞没。可是这眼睛里闪着的，却是心疼和无尽的哀伤，她受不了这般炙热的眼神，只得点头，“是，是的。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
“你就能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可以随意挥霍？”
陌止水没有回答，一个知道自己必须死亡的人，一个知道自己只剩下两年寿命的人，还会有什么奢望呢？不论是和亲也好，帮他救人也罢，都是她自愿为之，没有人逼迫得了她。就算是苍天，也无法选择她的死亡。
突然间，霍澄僵住，她竟是看到，这个帅气的男子狠狠地拥抱着她的老师，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他落下了一滴眼泪，那样的感情，她从不曾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到。好奇怪……为什么，她会想哭？
“别这样，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你要是还有这样的想法，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了。不要离开我。”
陌止水感受到他颤抖的肩膀，越说越哀伤，不知是他安慰她，还是她安慰他了，总之，是两个受伤的人，彼此安慰吧。她如是想着，也挥手环住他的腰身，“曜阳，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我会珍惜我的性命，更不会随意地丢弃它。你放心，国仇家恨未报，我定不会死。还有你……”
她推开他，却是执起他的手，定定地望进他的眼里，充满的感慨地说：“那日，你问我，可不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说好，今天，我告诉你，我给你一次追求我的机会，只此一次，把握好，若是能够让我开心幸福一生一世，那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互相许诺。”
那一日，八角亭中，夏日的微风吹起她的裙摆，煞是好看。
那一日，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奇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说着她脸红心跳的话。
那一日，他们不顾时间不顾地点，义无反顾地说出了此生最重要的誓言。
“你信我，你信我！”陌曜阳激动极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的心脏啊，快要跳出来了，紧紧攥着她的手，感受她手里的温度，“我们互相许诺，不背叛，生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