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本体
在后面的屋子里，我们发现了我碰见过的牛头人和兽人，两人似乎刚刚打过一架，互相瞪着眼忽忽喘粗气，根本不搭理我们。
我这时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俩家伙，兽人当时还算没看走眼，牛头人那个头儿着实看得我有点慌，坐着都比我高出一个半头，**的上身肌肉虬结，鼻子穿着环，再和牛眼搭配，还杵着个跟柱子似的狼牙棒，好吧，我真庆幸我没惹他。
雨仍在下，不过雾已经淡了很多，基本能看清深邃的走廊，但天色更暗了，远处的过道像是一只不知名的怪兽，正张着巨口等着我们走进他的喉咙。
想象力是足以把人吓死的，我现在倒庆幸有了这么个伴儿，否则只怕我还没找到出口，就已经被这环境逼疯了。
正胡思乱想着，乞丐忽然推了推我，朝旁边的一间屋子扬了扬下巴。
门已经被他推开，可以看到暖色调的灯光，一个男人坐在一张沙发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墙壁。
我紧张了下，很快发现那不是皮萨诺，又放下了心。
那是个三十岁前后的老外，看起来身体很强健，不过失魂落魄的，似乎根本不受外界的干扰，因为在我观察的时候，乞丐已经走进了屋子里，他并没有丝毫的反应。
老外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是某个当年的搏击高手，看来也是在不知不觉中着了皮萨诺的道儿。
正琢磨着，乞丐喊我，便也跟了进去。
屋子装饰的很华丽，有点像影视剧里欧美那种温馨富庶的家庭，不过奇怪的是，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有些变样，譬如杯子有三分之一融化掉了，墙上挂着的油画好似被水浸了般模糊了一片，他坐的那张沙发，靠里的位置好像被烧熔了一般。
总之，所有的东西都有点走样儿，就好像是有些烤熔了的奶油制品，看起来很怪异。
乞丐在屋子里绕了一周，指了指那人“看来我们接近目标了，这是深层意识即将消失的表现，他似乎是渴望一个温馨的家庭，在意识空间里，他做到了，不过，这一切正在逐步消失，所以所有的东西都扭曲了。”
这解释很合理，我点了点头“不过，怎么见得我们离他很近了？”
“这是我的经历，孩子。”他冲我笑笑“其实这很好理解，人都有自我保护意识，即使你再无所畏惧，在潜意识当中，都希望对你有威胁的人离你越远越好。”
他说着迈步出了门，我却觉得那男人太可怜了点，便问“我们不能帮帮他们？”
他停下脚步，思索了下，这才回过头“我不知道，即使我们消灭了他的意识，我也不清楚他们会不会脱困。”他顿了下，又道：“不过，我推测，他们对于自己意识的基本控制力已经消失了，所以即使他们获救，我估计也会成为无可救药的白痴。”
综合见到的情况看，我也同意他的推断，因此我沉默下来。
“先想想自己吧，孩子。”他又拍拍我肩膀“你都不一定能出的去，还能管他们么？”
我很反感他的这种说法，但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只好不言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景物在变，异常明显，现在不用仔细观察，都能发现。
之前深绿色的墙壁、腐朽的木门，就像是翻新了一样，廊柱上能够见到爬山虎似的植物，走廊外的草地散发出一阵雨后才有的清新味道。
乞丐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一间接一间地推开门，观察里面的变化。
我知道他在找皮萨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但很快，我俩都发现，其实根本用不着这样找，前方现出一座好似是教堂正门似的大门，足有近三米高，看起来极其宏伟壮观，木质的门板上包着铜条和铜帽，看起来还挺新。
我俩对望了一眼，他看了看天色，问我“准备好了么？”
我攥了攥拳头，忽然又觉得心里有些没底“不然，先找点武器什么的？”
“这地方哪会有那些东西。”他苦笑了下“我们运气不错，如果没什么差错，这应该是他准备睡觉的时候，再加上之前的超负荷推测，精神应该比较疲惫，拼一拼吧。”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双手抓住门把，一使劲，吱吱嘎嘎响声中，那门已经向两边洞开。
里面一团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脚下一条红毯笔直向内延伸，侧耳听了听，也没什么动静。
他冲我挥了挥手，我赶忙跟在他身后，沿着红毯向内走去。
那红毯似乎本身就是光源，除了它之外，周边全都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如同散不开的墨汁，压迫着人的神经。
此时我也顾不上其他，随着乞丐快步向前，大概走了一分多钟，便看到前方又是一道紧紧关闭的大门。
这次他没有再问我，用力一推，光线随着门缝扩大逐渐涌了出来。
我这才看清，里面根本不是个教堂的样子，而像是一个庞大的体育场，很有点像是电视里见过的那个罗马斗兽场，当然没那么破旧。周边全是空荡荡的看台，一条向下的石阶就在我们面前，我们所在的，是通往看台的其中一个门洞。
中央是个拳台似的模样，周围矗立着好几个泛光灯，将拳台照得通明。
拳台正前方是个金光闪闪的雕塑，雕刻着一个肌肉强健的男子，根本就是皮萨诺本人，十分写实，腰间的冠军腰带上甚至还嵌着一块儿宝石。
现在不用乞丐说，我也知道，这就是皮萨诺本我意识的所在地了，他的愿望自然也昭然若揭，不过实际上，即使他不禁锢我的意识，他也离这个目标不远了。
乞丐的脸抽搐了下，出乎意料地没有再饶舌，只挥了挥手。我俩沿着台阶而下，翻过看台前的护墙，进入到场地中间。
场中空无一人，但我的紧张感已经达至顶点，手心里全是汗水。
乞丐也在四下张望，不过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影，表情逐渐转为疑惑。
“李，你果然很精明，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被惊得一哆嗦，那声音空空旷旷的，也搞不清来自哪里。
似乎是为了给我解疑，拳台对面的主席台位置忽然亮起一束灯光，照在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正是皮萨诺，穿着一条很绚丽的拳击短裤，腰间真得系着嵌着宝石的冠军腰带，身后还披着条披风，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但不知怎的，我却觉得那笑容极度邪恶，令人十分反感。
“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睿智，和之前那些四肢发达的蠢货不同。”他站起身，挥手抖了一下身后鲜红的披风，看起来很有气势“看样子我是对的。”
我看了眼乞丐，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在发愣，我勉力压了压火，大声道：“别废话，赶紧放我出去！”
皮萨诺笑道：“你知道这是哪里？我可不知道怎么出去，你知道？”
我从没想到过，将一个曾经景仰的人变为你憎恨的人竟然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咬着牙道：“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你装什么糊涂！”
“意识空间？”他稍稍呆了下，笑道：“这个名词好，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不过，你竟然这么快就搞明白了，这真让我意外。”
我指了指乞丐，道：“用不着意外，是他告诉我的。”
“他？”皮萨诺竟然皱了下眉，瞧着乞丐“对了，你是谁？我可是第一次吸收无名小卒。”
乞丐似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冷冷地盯着他“你记得滕森这个人吗？”
皮萨诺仰起头想了想，半晌一笑“不记得，更何况，这可是中国人的名字。”
“一个缅甸拳的高手。”乞丐咬着牙，浑身都在发抖“当时很年轻，不到二十岁。”
“你要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皮萨诺拍了下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八年前……或者九年？”
“十年了！十年零四个月！你这王八蛋！”乞丐很激动，浑身颤抖，眼眶中泪水荡漾。
皮萨诺表情有点吃惊，过了阵子才撇了撇嘴“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他是我弟弟，当时，你吸收了我们两个人的意识。”乞丐一脸悲怆“只有我逃出来了。”
皮萨诺紧紧盯着他，半晌忽然一笑“好吧，我想说，感谢你弟弟，他是我实力的最初奠基人之一，包括汉语，说实话，我真的是心存感激。至于你，很抱歉，我没什么印象了。”
他停了停，又道：“不过，看样子你很恨我，难道你不该对我有种亲切感么？要知道，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有你弟弟在。”
乞丐几乎已经全然陷入悲伤中了，这让我很惊讶，因为这一路上，他都保持着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如今，他的激动情绪甚至要凌驾于本应该慌乱的我之上。
“你这杂种，虚伪的混蛋！”乞丐扯着嗓子喊着“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这个么，我不记得了。”皮萨诺笑着，歪着头“或许二十，三十？差不多是这样吧。”
“你觉得我会惭愧？那你要失望了。”皮萨诺笑得更灿烂了“你们中国人有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觉得很有道理，况且，我并没有杀人，不是么？他们还活着。”
“他们生不如死！”乞丐大声道。
皮萨诺哈哈大笑，又抖了下披风，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你在吃牛肉、猪肉、羊肉、鸡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惭愧？”
“你拿人和牲畜比？”
“你说到点子上了。”皮萨诺笑容略敛了敛，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你之所以没有惭愧感，因为你觉得，你是凌驾于它们的高等生物存在，一样，我拥有这样的能力，自然是凌驾于你们这些凡人的更高阶的生物存在，你们吸收家畜肉类的能量用于自身生长或者生存，我为什么不能吸收你们作为我所需的能量？生物链，懂么，优胜劣汰，是最基本的自然法则。”
乞丐被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反倒是我现在还冷静些。
不过明知皮萨诺这番话是谬论，急切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琢磨着接话道：“真正的强者是靠自身努力得来的！”
“没错，我完全赞同。”皮萨诺将目光转向我，拍了拍手“传统变强的方法，是学习他人的格斗技术，在中国，你们管这个叫拜师，对吧？”
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下意识点了点头。
皮萨诺笑道：“拜师，或者学习，本身就是吸收其他人知识和技巧的一种方式，从本质上讲，我的方法也是这个作用，有什么错？”
我咬牙道：“**的不会自己练啊？”
“别说脏话，多难听。”他笑嘻嘻的，挥了下披风重又坐下“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学无止境，是至理名言，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想学的东西多不胜数，我只是走了条别人没办法走的捷径而已。”
“在搏击武术当中，最容易进步的是你自身的素质，最难的就是技巧，你想想看，即使你从五岁开始学，你这一辈子能学多少种呢？”他似乎性质挺高，笑着盯着我“我就不同了，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在五年内掌握全世界所有流派的格斗技法，有这样的天赋，我干嘛不用？”
这家伙还真是让人火大，我现在才算明白，为什么乞丐气成那个样子。
“其他人用一生追求最强，而我只用了生命的三分之一。”皮萨诺笑着，眼睛闪着光，一脸的憧憬“我估计，三十五岁以前，我就能得到地球最强的称号，全世界公认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精通所有流派的天才格斗家，创下不败的战绩，而后光荣退休，以后的人会钦佩我、纪念我，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我。”
我实在按捺不住火气，冷笑着讥讽他“就算你精通所有流派的武术，也未必能保证永远不败，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皮萨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很遗憾，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吧？你以为我五年不败的记录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打任意一场比赛，都要倾尽全力？”
我本来笑着，忽然反应过来。
如果没记错，在两年多以前，皮萨诺曾经挑战过一位日本相扑手，当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娱乐节目的时候，仅仅一个回合，那相扑手就被他一记勾拳击倒，随后便又诞生了一名植物人。
这结果让所有的搏击评论家大跌眼镜，也是我们这些粉丝最津津乐道的经典赛事，毕竟，搏击和体重的关系太密切了，况且，没有足够的拳击穿透力，根本无法打穿相扑手那厚厚的脂肪而直接造成伤害。
不过现在再想，很显然，皮萨诺动用了他的另一种能力。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皮萨诺一脸的得意“在这个领域，我就是神！”
我很不爽他这种得意的样子，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打击他。
“而你们，其实应该感到荣幸。”他伸手指了指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有幸成为这个传说中的一部分，换言之，你们也是传说的缔造者之一，我们之间实在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况且，现实世界有多少条框约束着你的思想，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某种程度上讲，这不应该是一种救赎么？”
“难道我们还该像面对救世主一样对你顶礼膜拜？”乞丐似乎回过点神来，嘲讽道。
“难道不该？”皮萨诺笑着，翘着腿，仿佛君临天下般盯着我俩“在现实里，在这里，我都是执掌你们生杀大权的人，你们激怒我，实在没什么好处。”
乞丐和我对望了一眼，我冷笑道：“如果我们想试试呢？”
“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他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闪着阴毒的光“有必要提醒你们，根据我的理解，如果你们在这里死了，那就是真正的终结，肉体和精神都将归于死亡。”
我退开几步，冲乞丐使了个眼色，大声道：“我宁肯试试！”
“好吧。”皮萨诺起身，解下披风和冠军腰带，郑重地放在椅子上，迈步走向拳台“李，实际上我很喜欢你，不过，既然你坚持。”
说话间他已经越过拳台周围的围绳，很随意地叉腿站着，冲我俩招招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