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塑像(八)
魍魉沉默的半晌,方说道:“我的错是不可弥补的,我也知道,我违了佛诣,在不同的宿主间窜梭,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无所谓了,其实你一开始猜的也不有错,我害人确实都是找体内有仙魄的人下手的。”
“你不是为了成形,只是知道他们就算没了魂灵也自能飞天?”帑儿面色一悲,叫道。
魍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人世间的凄苦折磨如斯难熬,熬着又如何?被封在佛光里熬着又如何?不过是熬,只是他们这熬终是有结果的。
不像我,我是没有结果的..”
帑儿上前挥袖使出驱魔咒,大叫:“魍魉,你不能带着你的宿主一起去死,不能!你给你出来,我带你到佛前求情,用你一死或许能换来其它魍魉的快乐。”
梁成的身体迅速的发黑变霉,任帑儿使着咒法,只是快速的腐败着。
魍魉的笑声隐隐的传来:“小姑娘,这天地间,没有人能制住我,除非我自己想消逝,如今,我自己就想消逝了,消逝在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人的体内,不知道佛祖能否网开一面,来世,还让我驻在他的体内,我受够了这无边的寂寞,这无边的寒冷,这无边的沉寂,我受够了..”
帑儿无可奈何的瞧着梁成的肉身化成一堆腐肉,挥手破了解界,有气无力的走出屋子。
立在门外的梁员外及家人一哄而进,见了床上的腐肉,高声痛哭起来。
榛儿拉着郁大娘也走了进来,郁大娘见此情形,不由也深叹一口气,对哭得厉害的梁员外道:“老员外,节哀顺便,家门不幸,皆是前缘,幸上天不泯老员外的功德,尚遗留一子与老员外承后。”
梁老员外听郁大娘如此说,拭了拭泪,哽咽问道:”老儿尚存一子?不能够啊,老儿一生只有梁成梁沈二子,成儿患了失心疯,莫名死于柴房之中,沈儿说他是被妖精吸了精血而死,找了若干道士回来作法,如今连沈儿也死于非命,沈儿的妻子又无所出,老儿的夫人也才刚过世,老儿又这般年纪,哪里来的子嗣?却不是荒唐?”
“你可记得,某年某月你去安阳县贩米,在客栈之中救了一对孤苦卖唱的父女?那老父为了感你之情,要将女儿送你做妾,你断然拒绝。那老父过意不去,非要请你吃酒?”郁大娘道。
梁老员外瞪眼想了半天,方点头道:“是有此事,老人家非拉我去他家吃酒,吃的大醉,在他家叨扰一晚,第二天才走的。”
郁大娘点头道:“正是那一晚,你与他女儿小凤共枕同眠,致使小凤有孕,如今你这儿子却也六岁有余了。”
“仙人娘娘,此事当真?”梁老员外拉着郁大娘的袖子问道。
“怎么不真?待你办完家中丧事,只管再去安阳走一遭,他们老少三人尚住在原地,依你给的本钱开间小小六陈铺儿,真与不真,你瞧过方知晓。”郁大娘道。
梁老员外倒身便拜。郁大娘慌忙将他搀将起来,道声叨扰,方带着帑儿出了梁府。
回家的路上,帑儿将魍魉的话说与郁大娘听。
郁大娘听后,半晌没有放声。
帑儿方长长叹口气道:“这只魍魉不过是因为寂寞所以做出这等事来,我知道天地万物自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可这魍魉的生存之道着实艰难了些,我有时候希望自己无影无形,做起事来方便,可真要变得无影无形,难免生出魍魉这样的心思啊。”
郁大娘没有回话,却指着街边一处热闹的摊子道:“做什么这样热闹?”
“我去瞧瞧。”帑儿说着,早风似的跑过去,他人小伶俐,不大工夫便钻进去,又钻了出来,手里拿着本书册子,朝郁大娘挥舞着,跑过来。
“是什么书,这么多人抢着买?”郁大娘好奇的问。
“说是历年科考的头三甲的卷子,这不快考试了嘛,大家都抢回去瞧呢。”帑儿翻着书册子笑道。
“哎呀!”郁大娘一拍大腿:“都怨你这蹄子,天天往家里招妖领怪,竟将这样一件大事忘到脑后,郁桐可是要考秀才了?这一个月再不出门,专心在家陪他念书,考个秀才也好光宗耀祖。”
帑儿嘻嘻笑起来:“考个秀才有什么好光宗耀祖的,又不是中进士。”
郁大娘瞥了她一眼,一付再懒得理她的样子,径朝家里走来。帑儿只得紧紧跟上。
回至家中,雨芬正在院子里晾衣裳,屋子里传来郁桐朗朗的读书声。
“噫?这么用功起来了?晌饭也不吃?”帑儿吐吐舌头,要往屋里来,被鱼芬一把薅住。
“姐姐,我就去瞧瞧。”帑儿笑嘻嘻的道。
“不行,不要耽误了他,饶你没安好心,让他清静会子念书,眼见就考试了,再考不中,别说是他,我都灰心丧气,没力气再陪读下去了。”雨芬笑道。
“姐姐,我有办法,必让他高中榜首,你要不要听?”帑儿凑去雨芬跟前,神秘兮兮的道。
雨芬瞅着她点头。
帑儿方笑道:“我是谁呀?法力无力,天才小道士,想偷个题目出来不是易如反掌之事?要实在不行,他资质鲁钝,应付不来。考试那天,我变化出他的模样,替他考两场便完事,妥妥的榜首再跑不了的。”
雨芬“扑哧”一声笑起来:“要这样行,还用得着你?难道我不会?难道大娘不会?”
“是谁的功名就是谁的功名,别人哪里替得了,别说痴话。”郁大娘在边上插言道。
帑儿眨眨眼:“虽说是这样,可郁桐倒底跟别人不同。他七窍被扣住了六窍,只留一窍在凡间,哪里有那么聪明,不傻也算是大娘这些年拿鬼捉妖积下的德高使然。”
郁大娘和雨芬都听的怔住,帑儿自知自己失言,嘻嘻哈哈要打茬混过去。郁大娘和雨芬却同时出手制住她,一齐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帑儿使个脱骨法,拽出身子来,往屋里跑去,边喊道:“郁桐救我,大娘和姐姐要杀我呢。”
郁大娘瞧着她的背影:“雨芬,我本来就好奇我这儿子的来历,生他那天,我那屋里竟满满的全是鬼魄,当时我以为,是我做这营生,得罪的怨鬼太多,所以趁我体虚的时候找我报复,如今想来,那些鬼想是送他来下生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