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响自立的号角 338
正在质疑“是鸭是鹅”的龙豪话音刚落，“兄弟”酒家的经理便毫不示弱地跟着大叫起来：
“我们这里烧鹅和烧鸭都有！而且我们这里就有烤炉，向来是现宰现烤的。你要是这样都不放心，就跟我到厨房去，等你亲眼看个究竟！”
倒不是这位经理不懂礼貌，不懂得“服务业应该迁就客人”的道理，这不过只是他们朋友之间的谈话方式而已。
龙豪当即表示反对：
“切！我才不跟你去看，看人劏鹅恶心死了！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劏”是海州方言里的特有字眼，在王土国的官话里，这一“劏”字便是“宰杀”两字的意思。
陆子光当时自然是帮自己的大师兄说话：
“是啊是啊，跟你到厨房去，容么易被你地人灭佐口啊。”
这“光哥”懂醉拳，常喜欢借酒撒疯。他这话说着说着，连地道的海州方言都冒了出来。
几个熟人其实都是在开玩笑，最后自然是笑闹一通，然后互相敬了次酒便算了事。
在龙豪家宴的“主菜”阶段里，除了在先前那道“明炉脆皮烧鹅”上发生了点小插曲，在那道“秘制牛腩煲”上也发生了些事情。
这段小插曲，发生在“主菜”阶段几乎结束的时候。宾主双方的酒已喝得差不多，正在用各色菜肴配着主食吃。
今天这家宴里最适合用来配菜吃的主食，就得数这道“荷叶蒸饭”。这次宴请的三道主食里头，只有这蒸饭里头几乎没有任何调味。另外那道“干炒伊面”的滋味虽好，却只适合拿来单独食用，配菜可不行。
这蒸饭不是把一种米包在荷叶里蒸熟食用，而是以按“二粘米八糯米”的比例，将两种米洗净拌匀以后，再裹在荷叶里隔水蒸熟。这种混合米饭口感比寻常米饭更加软糯，却又不象单纯的糯米饭般黏牙，饭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荷叶清香，可算是好吃米饭者不可错过的美食。
“荷叶蒸饭”里没添加任何调味料，空口吃一两口的口感自然不错。但要是连续多个吃几口，其味道还是显得太过清淡。刘佳象某些乡下人那样把米饭混盐吃，而是把“秘制牛腩煲”里的酱汁淋在蒸饭上，然后才大口嚼了起来。
作为一名海州地著，他从小就喜欢吃用来煮牛腩的肉酱汁水，在这方面他可算是见多识广。他刚才已经吃过煲里的牛腩，觉得这所谓的“秘制”的滋味并不奇特，也就是味道比寻常腩汁浓些而已。
他觉得“秘制牛腩煲”的味道虽然不出众，但里头的牛腩汁要是拿来拌那蒸饭吃，荷叶清香与香浓牛腩汁两者一旦混在一起，还真是满“有意思”。
凭心而论，“兄弟”酒家的“秘制牛腩煲”水准其实满高。一整砂锅的牛腩绵软却又弹牙，且尝起来“牛味”十足，但却没有半点牛肉特有的“牛腥味”，火候和调味水准已算是极其到家。
刘佳觉得这“秘制牛腩煲”好吃并不假，只是他对这牛腩煲里的味道实在太熟悉，他才会把这种味道当成寻常滋味。要是一般“美食家”，这会儿恐怕已经赞不绝口了。
由于顾客进食“牛腩煲”时已到酒宴尾声，加上与龙豪是熟人。“兄弟”酒家的经理和主厨两人在这个时段，一先一后都跑到“被龙豪一伙人所占据”的包间里。
主厨敬了龙豪一杯酒以后，便貌似巴结地向龙豪说了起来：
“好多运动员都喜欢拿牛肉当补品吃，大哥好打是出了名的，相信大哥你也不例外，肯定经常吃牛肉。我们店里这牛腩煲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龙豪这会儿已经吃了将近八成饱，吃牛腩煲以前便已觉得肚皮发涨。他总共才吃了一块牛腩，而且还只是出于好奇，勉强尝了一小块而已，根本就没尝出什么奥妙。让他发表这方面的评论？可算是难为他了。
不过这老明星的反应很快，他自己答不出来的问题，马上便把这“皮球”踢到专业人仕身上：
“我又不是美食家，我的意见你们听了也没用啦。你该问问我这位小兄弟，他才是懂行的人啊。”
龙豪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尖指着刘佳那边。主厨先前已认出刘佳“是谁”，见龙豪这么说，便满脸期待地往刘佳那边看去。
“还不错啦。”刘佳夸奖着对方：
“味道够香浓，却又能把牛肉的腥气都去掉。牛腩能做出这种味道来，这头牛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啦。”
刘佳的受教育程度虽不算太高，但他也不是彻底的老粗，偶尔还是能冒出一两句成语之类啦。他现在可是在真心夸奖对方，因为他知道牛腩是牛身上最“劣质”的肉。
在他看来，这家店的厨师能把牛腩做出这种水准，他虽然并不觉得味道有多么神奇，但也是感到满意了。
他要对这道菜肴不满意，又怎么可能用牛腩汁一连拌了两碗饭来吃？
“有人夸奖我当然开心啦，但要是有点不同的意见就更好啦。”
主厨这貌似谦虚的话语意思，其实只是想多听两句夸奖话而已。尤其是刘佳这个最近渐渐有名起来的新秀知名厨师，要能得到知名新秀的夸奖，可是很能满足“老前辈”的虚荣心啦。
刘佳的思维能力现在受到酒精影响，且由于消化系统正在努力工作，体内的血液大多集中到了消化系统上，令脑部的供血量稍有些不足。在这两个因素的影响下，刘佳并没听出对方话里蕴藏的潜台词。
要是在正常状态下？这话里的意思他当然能听出来，但会不会继续说恭维话么，倒得看他的心情而定。他毕竟是个“性情随意”的人嘛。
现在的刘佳听对面那主厨说“想听不同的意见”，他还真说出了些“不同的意见”来：
“你们的秘制酱料味道真不错，是用大量牛骨髓熬出来的吧？还是说是用牛肉味香精调出来的？如果是后一茬，那你们店里师傅对人工合成香精的比例，把握得可真不错喔。”
他由于先前那两重因素的影响，自制力比平常还要弱了些。说出上述“不同意见”的时候，话音的音量他一时可没控制好，包间里的所有声音一时间都被他的话音盖了过去。
刘佳这句话出口以后，“兄弟”酒家的主厨脸色立刻便变了，经理的表情倒显得如常态一般。接下来这经理又说了好些客套话，并特意向龙豪和刘佳两人敬过酒以后，才拉起主厨走出包间。
走出包间没两步，主厨马上向这经理，同时也是自己的血亲兄弟兼合作伙伴表示，说那“知名新秀”，即刘佳已连续两次说出“兄弟”酒家里用的秘方。
一次是刚才这“牛腩煲”里的“秘制酱汁”，还有则与先前那“炖盅”里的火候有关。主厨上回没跟来，但经理刚才却在场，所以之前已把“炖盅”的事说给了主厨听。
在没外人的地方，主厨喊了经理一声“哥”：
“我记得报纸里说过，那小子可也是咱们的同行，他会不会是特意来找茬的？你看要不要给他封个大红包？让他别把刚才的话传出去？”
自出包间以后，经理脸上的表情便马上变得忧心忡忡。经理考虑了好一阵子，才向自己的弟弟安排下去：
“怎么都好，千万不能用钱去摆平他。既然他是同行，那么肯定是因为他的店里也在用这种香精，才把发生在自己店里的事套到我们头上来。我们要是给他封口费，不等于主动承认我们也有用香精？不行，这种事情可千万承认不得。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没用香精，他又有拿我们怎么样？谁知道龙豪是出于什么想法才带了那个小子来，万一是想借暴我们店的内幕给那小子炒作，然后顺便炒他那公司呢？听说他那公司最近准备上股市，生意场上两父子都没敢讲的，我们可千万别去触这霉头。总之你马上去跟厨房里的人打好招呼，把我的意思传达下去，大家一定要把说法统一起来！”
主厨对此还不太放心：
“他们要把咱们店里的酱汁装回去，然后拿到什么地方化验，我们该怎么应付？”
经理盘算了一阵，然后觉得有了灵感：
“管他们怎么样，我们咬定那汁不是从我们店里拿的，他能奈得了我们何咩？就算他们拿出票据来，证明曾到过我们的店里吃饭，又不能证明那酱汁是我们店里的嘛。总之你跟你的人打好招呼，我也跟我那些人去说好，除了统一口径以外，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才好！”
兄弟两商量好以后，才各自离去了。
这两兄弟自到海州闯荡以来，经历了好多风雨艰辛，才重新做出了一番事业。还是先前那个说法，有这种经历的人，怎么可能不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这两兄弟完全猜错了刘佳和龙豪的心思，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大丈夫之腹。龙豪和刘佳两人纯粹就是借酒意在说醉话，他们根本没打算做的事，某条“老狐狸”却连解决方案都想好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自己如何为人处事，便觉得世间大多人皆是如此。不过象这经理及主厨兄弟俩，其行事风格总比某些人强，比动不动便试图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要聪明得多。没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使用暴力？一个不好就是鱼死网破的两败俱伤局面。
除了刘佳以外，宴会里其余五人吃到“牛腩煲”的时候，已基本都吃饱了。除了两位女眷以外，龙豪师兄弟三人也是大饭量的人。可他们现在毕竟都上了年纪，胃口当然不如年轻时那般好。
龙豪今天已算是放开了肚皮大吃特吃，丝毫没有顾虑到什么“体型”问题。前前后后总共加起来，龙豪这顿连干带稀少说吃了三斤食物下肚。
陆子光与“大师兄”的饭量差不多，酒甚至喝得比龙豪还要多。而剩下的那位钱子义“钱师傅”么，大概因为他是师兄三人里功夫最高的那个，饭量也是最大的那个。
钱子义在这次家宴里话没说几句，酒菜却半点没少吃。他不声不吭地吃了将近五斤食物下去，直到小师妹兰凤绫出声表示震惊，“钱师傅”才不得不放下筷子。
而刘佳么，他酒喝得没有三个“老兄弟”任何一人多，食物的摄取量目前跟钱子义差不多。可当他见桌上还放着一盘“干炒伊面”，众人看起来都没再动筷子的打算，便开口问了一句：
“还有炒面没吃，怎么不继续了？炒面一冷就不好吃咯。”
“我不行了。”龙豪苦笑着向刘佳摆摆手：
“胃口比以前差远啦，不服老都不行。你要能吃就随你吧，我们休息一会再喝口汤就好。”
陆子光、钱子义和兰凤绫的表情各自有别，但意思与龙豪基本一样。
刘佳见那几人都一副德行，便问自己的女朋友：
“你来点？”
石瑞娟赶紧摇头：
“龙叔叔说得对，我也休息一会，然后再喝点汤就行。你要吃不了可别硬撑，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嘛。”
刘佳改口把龙豪叫成“老龙”，石瑞娟倒是喊起龙豪“叔叔”来。龙豪原本硬想让石瑞娟喊他“大哥”，石瑞娟却死不肯改口，龙豪也耐不了她何。
“就剩一盘炒面而已嘛，不用打什么包啦。”
刘佳见众人都不愿意再动筷子，他便向服务员招招手，请服务员将放在一旁的炒面端上餐桌。
虽然在王土国某些相对“乡土”的地区，会把装满食品的餐具叠在一起堆在饭桌上，以显示“肉山酒海”的派头，但海州这里却没有这种习惯。在海州这里，象这类菜肴数量特别多的酒席，几乎都不会把所有食物同时摆在一张餐桌上。
在海州的酒席里，主食和某些不便进食者分食的菜肴都一样，上桌时向食客展示过一次后便放到旁边，然后由服务员一一分装，再送到食客的面前。
象先前那道“葱烤石斑”，因龙豪想以整鱼形状上桌，所以才被摆在了餐桌上。还有些适合取食的菜肴，同样也是一直摆在餐桌上。其实这也不是海州一地的饭桌摆法，王土国但凡不那么“乡土”的地区，现在基本都在这么干。
服务员刚说出“请问”两字，刘佳已打断了对方的话：
“别用小碗装啦，整盘端到我这里来。”
在酒意的影响下，他也不顾什么餐桌礼仪了。不过除了两个女眷以外，在场的男食客原本都没讲究这个，毕竟这是家宴嘛。
这顿酒席真心讲究餐桌礼仪的男性是刘佳。而钱子义那根本不是讲究餐桌礼仪，“钱师傅”只是不好意思在“陌生人”，即石瑞娟面前多说话而已。
那份“干炒伊面”的分量倒也不多，总共加起来也就一斤半左右。里面的花样也挺简单，除了整体味道略咸辣的调味料以外，总共就猪耳丝、猪头肉片、辣椒丝和伊面四种食材。
前三种肉菜食材都很常见，自不必多说。而所谓“伊面”却是值得一提的海州特产，是用油炸透的粗面条，与老式泡面的面饼极其相似。
现代的泡面为了标榜健康，早已不用油炸，而改为用油烤。天知道泡面什么时候居然有资格标榜“自己健康”了。
上桌时伊面已被炒至焦黄，带有轻微蛋白质的焦臭味，闻起来令进食者觉得非常开胃。光是这火候功夫，便已值得特地称赞一句。
炒面里的辣味很重，除了辣椒丝的辣味以外，似乎还添加了某些香辣味酱料。辣味虽然醒胃，却易引起口干。刘佳吞了约半盘炒伊面以后，见身边几个人都拿着汤碗在喝汤，他便招呼服务员，让对方也给他盛一碗汤来。
连续吃了半盘干炒的油面条，他的喉咙正渴得难受呢。
包间里的服务员一开始误会了刘佳的意思，还以为连这白脸壮汉也吃再不下了。结果刘佳开口表示要汤以后喝掉整整一碗，然后居然还要添。
连常年见惯人吃喝的服务员，一直貌似平静的服务员，这会儿也被惊呆了好一阵子。尤其是第二碗汤，刘佳可是催促了两回，服务员才反应过来。
最后这道汤名为“荷叶汤”，刘佳喝进嘴后只觉得很清淡。这汤极清淡汤水里略有一点鸡汤味，口感一点也不油腻。刘佳估计这汤应该是用没肉鸡骨所熬制的汤头，先将汤中的油花及杂质滤掉，然后再放进整片荷叶继续熬制而成，纯粹是让食客当茶喝的清淡汤水。
在那被放在旁边的大汤碗里，大家的确都能看到的几片原始尺寸干荷叶。这恰好证明刘佳的推测没错。话说虽然被汤煮过，但事先已被晒制成干货的干荷叶，其色泽与新鲜荷叶还是会有区别。
喝了两碗既象汤又略象茶的“荷叶汤”以后，刘佳口中的干渴感已被抑制住。他放下汤碗拿起筷子，继续吃起面前的炒伊面来。他解决炒面条时的“霸气姿态”，一时间成了家宴其余就餐者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