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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00 一纸遗书,徒留落寂(1 / 1)

0000 一纸遗书,徒留落寂

《说文》有记:“纸,絮一苫也。从糸,氏声。”

以纸为载体,为世间传承下了无数先贤哲理和历史瑰宝,人们也把他们想说的话书在纸上互诉衷肠,故而,千年过去,“纸”扮演着一个永不作声、静看世情的旁观者。

对纸而言,众生所谓的世态炎凉、恩仇功过、情情义义、青红皂白,全是过眼云烟,从来没有“永恒”这一回事。

不单世事如斯,就是那些在纸上书写的世人,他们的生命也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就像此刻,它正又平静地看着一个形容枯槁的青年,在它的身上写着一些心事。

他的心情好像很差,身体更是剧咳不止,故而写得甚为吃力,但即使如此,青年仍在努力地一笔一划的写着。

一阵清风掠过,把青年笔下的纸吹得飒飒作响,似是讳莫如深的纸张也在为其叹息。

落日穿过窗扉,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长影。

那竟是……

一封遗书!

……

秋去冬临,寒夜如冰似雪。

天下会位于天山之巅,它的寒夜,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寒夜更寒,也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寂寞更寂寞。

寂寞长街,千树梅花沿街怒放,他的目光投在长街尽头的那道无限寂寞的身影之上,寒风乍起,那人还是一身单薄衣衫,人如衣薄,衣如人薄,两者怎可敌此迎面袭来的风雪?

雪花飘洒而下,映着亮如明灯的圆月,一切恍如梦境。

这雪夜。

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他鼻息微动,清寒的风中带来的不只有梅花的香气,一丝丝泛着甜味的血腥气也夹杂其中,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株怒放的梅花所吸引。

寥寥数杆枯枝,乌褐如铁,被轻盈的雪压得俯向地面,弯曲如弓,弓背上开着数蕾的花,钻出表面的雪,在风中的轻颤,五片花瓣晶莹剔透,花蕾中却有一滴冒着热气的血珠随风轻颤。

昔日霸气绝伦的天下会帮主雄霸,其首级正突兀地挂在树梢之上,犹未凝结的血液从他的颈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鲜红的血液点在洁白的梅花之上,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瑰丽。

一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如亘古以来就屹立在那里的雕塑一般,那人手上的剑却是黑的,一黑一白正是象征着死亡的颜色。

这个人或许模样并不出彩,但他很傲,非常傲!

骄傲也许会是最让人见之反感的东西,可是当你看到这个人时,只会觉得气质很配,这个人本来就是此世间最为骄傲,且最应该骄傲之人。

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剑乃百兵之君,短兵之祖,历朝王公帝候,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

草圣张旭曾言“我始闻公主与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如果,剑器也算是剑的一种的话,唐代的公孙大娘或许是被人称作“剑神”的第一人。

可惜古往今来,像公孙大娘这样能被称为剑神的人并不太多,想成为剑神,除了剑客的剑术必须出神入化之外,还要他的人格和人品独特而超然。

剑神和剑仙不同,以气御剑,御剑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剑仙屡有流传,可是他们都不是剑神,因为他们都缺少一股傲气,没有这股傲气就不能成为剑神。

凭着这股傲气,他们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视如草芥,因为他们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他们所热爱的道。

他们的道就是剑。

他们既不求仙也不求佛,人世间的成败名利,更不值他们一顾,更不值他们一笑。

他们要的只是他们那一剑挥出时的尊荣与荣耀,在他们来说那一瞬间就已是永恒。

为了达到这一瞬间的颠峰,他们甚至可以不惜牺牲一切。”

这样的人实在不多,武侠世界中,更是唯有西门吹雪可称剑神。

不错,长街尽头那人便是西门吹雪,永远骄傲的西门吹雪,为了今天的决战,他刚洗过澡,每个部位都已经洗得很干净,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污垢,他等着一位生平大敌,可惜雄霸阻了他,阻了他的人就只有死。

而雄霸一死,慑服于雄霸之威的天下会帮众又怎敢面对那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剑中之神?

他们早在第一时间逃得干净!

西门吹雪最喜欢做的事是杀人后,吹一吹剑,看鲜血一连串从剑尖滴落绽放,所以有时候,大家喜欢叫他西门吹血。

而现在,西门吹雪正在吹着他那把无敌的剑,一缕血花珍珠般地从他的剑锋滚落,滴在雪地之上,如同傲立于天山之巅的一朵红莲乍开,极尽天地之美。

对立在剑神面前的他却在微笑,仿佛在享受这幅滴血的美景,在这人生即将结束的夜里,竟然还能欣赏到如此美景,真是太好了!

“我很寂寞。”西门吹雪抬起头。

多少年风风雨雨,西门吹雪孤独的眸子里终于也掠过激动的影子,沉迷于剑道,就注定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只有与剑为伍,而当他的剑也终于无敌之后,留给他的便只剩下了寂寞。

什么是寂寞?

年轻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回答这个问题,寂寞离他们很远,就算偶尔涌出的一丝感叹,也逃不出意气的影子。可许多年后,就算不愿去想起这个问题,却已经没有办法摆脱那份深入骨髓的寂寞。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间把寂寞重新装扮,它把寂寞交给你的时候,寂寞就成了那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西门吹雪很寂寞,从他决定献身于剑道开始,寂寞的种子就被深埋于他的心底。他初入剑道,略有小成时,寂寞的影子就更浓了。

但他毕竟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泪有感情的人,没有人可以容忍时间永远停顿在一刻,一个走不出难受,走不出欲望,走不出无端愁闷的时刻西门吹雪遇到对手时,露出了炽热的眼神,那是一种强烈的追求剑道的感情。

他点头,轻声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点头,继而双眸如剑道:“我要杀你。”

四个字,简洁,有力,不多话,这就是西门吹雪的风格。

他沉声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西门吹雪一笑,道:“世间最让人兴奋之事,莫过于将剑刺入对手喉咙,看那血花在你剑身上绽开,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无以言表,那种美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

他点头道:“血花绽放之美当为人世之最。”

西门吹雪眼灿神光道:“知音难寻,接我的剑!”

西门吹雪出剑,快,很快,快如风,剑法骄傲,无畏,神圣,美丽,不容人有任何选择,连他自己也不能选择,他的剑法,就是杀人的剑法,他的剑法最精华的莫过于一刺,剑光冰冷,他已全力出剑,不留余力,剑客应诚于剑,一剑出手,誓不回头。

他也同时出剑,快,绝快,快如光,剑法冷厉,无情,冷酷,绝情,剑势超越人体极限,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他的剑法亦全是杀人的剑法,他的剑法最凌厉的莫过于一劈,剑光如雪,他已全力出剑,不留余力,剑客应诚于剑,一剑出手,夫复何求。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惟快不破,快人一步,你就占了先机,快人一步,你就能置人于死地,快人一步,就能控制住对手所有后招。

他和西门吹雪两者两剑相争,不拼内力,不讲招式,两者实为比快,双方俱是快极,眼见那剑尖已切入他眉心半分,再进半分便是他魂断之时,可那剑身却已再进不能。

西门吹雪双目透着些不可思议,又透着些许震撼道:“好快的剑。”

他轻轻一吹,剑锋上的血花坠地绽放,西门吹雪看到那自己血绽放的那一刻的灿烂辉煌,眼神闪现一丝尊敬,绝世剑手对绝世剑客的尊敬,也许他已经明白,自己血花盛开的那一刻,就是他人生最神圣美丽的一刻,再没有别人的血能比得上!

追寻了一辈子的美丽竟然就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真是……太美了……

一代剑神的陨落,成就的却是胜者的无敌威名,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即将告别的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游戏界的一尊王,从他十三岁接触到这个无限精彩的世界开始,到今天已经足有十个年头了,这十年的游戏生涯里,他从未尝过一败。

就在今天,昔日只存在于臆想之中的剑神也倒在了他的脚下,这也是虚拟现实技术诞生以来的第一个倒在他脚下的极道强者。

新的世界正等待着他去继续征服,可偏偏一个游戏头盔从某个窗口抛出,掉进街道上的垃圾桶,从此,那个屠神的绝世剑客永远消失在了虚拟世界之中,窗子里面的他抬头望月,满目尽是茫然之色。

下一刻,他猛烈的呛咳了起来,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衬在雪白色的地毯上,宛如一只即将死去的虾米。

十几个不同类型的游戏,十年的不败战绩,听起来似乎很辉煌,可是这却丝毫不能让他感到开心。

也许,少时在对战游戏中击败第一个拥有“世界冠军”之称的职业玩家时,他会兴奋地彻夜难眠,可是当一代剑神血花飞溅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当无敌早已成为习惯,剩下的其实只有就寂寞而已。

他……

其实是一个远比西门吹雪还要寂寞、还要茫然、还要无奈的存在。

他已经厌烦了现在的生活,不想继续这样生存下去了,因为对他来说,这样的“无敌”根本毫无意义,他想要抛弃一切,然后脱离游戏重新走入现实,可是……

他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

十年的“辉煌”透支了他本就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他早就有这种预感,或许自己真的会像医生说的那样,这个稍嫌年轻的生命会在某天游戏的过程中戛然而止,然后,他的躯体会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腐烂生蛆,最终被人遗忘。

终于……

在这个凄冷的夜里,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剧烈的咳嗽终于结束,雪白的地毯上一朵血花绽放开来,映着冰冷的月光,有一种说不出的瑰丽。

良久,颓然倒地的身体散尽了余温,能够证明他是凭自己意志曾经存活于世的,只有书桌上那一张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的信纸。

那是一封仅有四个字的遗书,字里行间却透露着逝者对这世间的无限眷恋。

此!

生!

有!

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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