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亲王(二)
记得那天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对他说,我会保护你的。他其实有点想笑:凭她那柔弱的身子,要怎么保护他呢?
可是心里还是感动的,为她不了解他的真面目,却把他当成责任;为她明明很柔弱,却逼着自己变强。
其实他早就信了她不会害他的,只是他姨娘不信,这种不信,在听说她要去西山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西山是他养私兵的地方,有易大友这个流氓无赖作掩护,隐藏得很好。
皇兄防备他,他也防备皇兄,各自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弄清了她只是想找易大友烧一种新型瓷器,可姨娘却坚信她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她从外面回来,就被姨娘软禁了,甚至姨娘又在她的安息香里下了迷魂药。
他见她卧床不起,就找来大夫,逼着姨娘让大夫给解药,谁想正说话间,她却好端端进来了。
他们才知道,她其实并没有中计,他哭笑不得地在她面前装傻瓜,心里却为她担忧。
姨娘已经打算好了,如果确证她是为了害他而来,她就会亲手杀了她,然后把罪责都一力承担。
他觉得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因为他跟她相处的时间最久,自信很早之前就看到了她的真心。
她故意把他支走,就像她总是试图为他挡掉伤害一样。
他想起除夕夜宴,她拉着他毫不避讳别人异常的目光。他装疯起舞,她很没面子,但走的时候,她依然紧紧牵着他的手。
她不想让别人把他当成不正常的人看待,她一直用行动告诉大家,她这个名动天下的女子,就是要对他好。
她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温暖。
别人看她,只看到她是太师之女,庄亲王妃,京中第一美,才艺冠天下。而他,知道最珍贵的,其实是她的那颗心。
他怕了解她珍贵之处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怕姨娘一个狠心,真把她杀了。
他取了她带给他的小玩具,就急匆匆地往回赶,路上碰见她的时候,他知道姨娘败了,也信了,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
这件事,很圆满。唯一让他介意的是,她从西山回来的那天,兴致勃勃地提起了易默风,说觉得他很有趣,一见他就忍不住想逗他。
他的心,莫名地就很沉重,装睡以便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她不知道他心里有多么介意这件事。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继续瞒她还是跟她摊牌?我怕你不告诉她,她会误打误撞坏了你的事。”老夫人觑着慕容琰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慕容琰看上去依然在专心致志地把玩着那个玩具,半晌才回答说:“先不告诉她了罢,我觉着皇兄不会轻易放了她,让她知道真相的话,稍有不慎,皇兄就会有所察觉。”
老夫人点点头,“我看她虽然精明,城府倒未必就很深,估计斗不过你那阴险的皇兄。不告诉她可以,但要时刻留心别被她发觉了什么。”
慕容琰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姨娘歇息吧。”走到两步,他又回过头,“以后姨娘该对她好一些。”
老夫人笑道:“我突然对她好,她也会起疑心,不如你继续装你的,我还给你唱黑脸。”
慕容琰笑着摇摇头,一打开门,脸上复又现出那副痴傻的表情。
他直接奔到观梅轩,却并不进屋,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画自己也看不懂的图形。
直到华灯初上,她的房里也点亮了火烛,他才晃晃悠悠地进了屋。
她坐在桌边,用手撑着下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上,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的信笺,眉头微皱,思索着什么。
烛光在她身周漾开,一闪一闪的,她的脸在烛光下挂着一层柔和的光辉,白皙的皮肤透着粉红,很美。
看见他来,她笑着招招手,让他在她旁边坐下。他摆出一副傻兮兮的神情,咧着嘴望向她。
“当今皇帝喜得麟儿,孩子还没满月就广发喜帖,叫我们三日后到宫里去庆祝,指明了让你也去,你说怎么办?”不知从何开始,她有时会问他些问题,虽然没指望他会作答。
他依然傻笑,做出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
她皱着眉又将喜帖看了一遍,烦恼地说:“若让你装病,怕是不能,你这大清早出去疯跑的习惯,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他瞧着她愁容满面,甚是可爱,情不自禁叫了声,“姐姐……”
她却灵机一动,笑道:“要不然给你用点迷魂药?只要躲过这一天就好,虽说对身体可能有伤害……要不要去找老夫人商量一下呢?”说到后来,她又苦恼起来。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就满脸痴相地撒起娇来,把头埋在她颈间,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感到她的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然后她轻叹一声,不服气道:“当皇帝的真麻烦,不就是生了个小皇子,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吗?把我们请去了也不好好招待,弄一盘剥不开的核桃摆在那儿,吃又吃不到嘴,不吃又没什么事可做。”
他枕在她的肩上,无声无息地牵起嘴角。她不算爱唠叨的人,唯一经常抱怨的,就是饮食,吃不好饭她就会很火大,真是有趣。
她沉思了片刻,不好意思地问:“如果我把你敲晕了扔在家里,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自然不能回答,但是心中却觉得很好笑:她一直苦恼着怎么能不让他进宫跟皇兄碰面,她想尽一切办法要保护他。可是她不知道他已经决定要陪她一起去了,因为他也担心皇兄会对她有所行动。
“唉——”她终于长叹一声,轻抚着他的头发,每一个动作都让他全身泛起一阵阵战栗酥麻,冲动着想把她抱进内室,也只好咬着牙干忍。
是的,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忍得辛苦,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痴傻之人,他是不能对她动情的,否则一定会吓到她。
为了这场跟皇兄无止无境的较量,他已经隐忍了太久,可自从她来,他时常觉得忍不下去。
要不是想瞒着她,不让她遭遇危险,他真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和她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