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欲来风乍现(中)
所有人的心中都在疑惑:“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时候来得?”可除了那人自己外,没有一人知晓。
那人什么也没说,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只是一挥手,将他的刀轻轻地搭在了凌空道人的剑上,而后,凌空道人的修炼多年的灵剑就断成了两截。
鸦雀无声……因为这已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那人依旧没说话,也没有再看凌空道人,甚至连惊鸿一现的灵刀都收了起来——似乎对这种事早已漠不关心,或者,这种层次的人,还入不了他的眼。他只是一边缓缓转向应海云,深沉地点了点头,又摆摆手,阻止了想要说话的应海云,伸手帮他擦去了胳膊上的血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将手抵在他的胸口处。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无论是浮在空中的众人、还是闻声赶来观战的空山派众多弟子,他们全都注视着他。
他一身黑色武士服,仅以一块黑色方巾束发,穿着不带过多的修饰,但即使是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他一身服侍虽看似简单,但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绝非凡品,尤其是那黑色武士服上的狮形图案栩栩如生,甚至让你觉得那头狮子仿佛真的是活在武士服上一般。这一切,都在低调地昭示着此人绝非寻常的地位。
再看他本人,已到中年的方正面容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那如狮般健壮的身材却又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让人觉得似乎有几分突兀,但又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那眼神、那目光,即便你到了垂垂暮年,已阅人无数,也不一定见过如此特别的目光:那双眼之中似有精光透露而出,眼神却让人费解,那是知天下沧桑的成熟内敛,亦是藐万古敌手的霸气外露;是堪举世毁谤的固守隐忍,亦是承宇内荣光的傲然不凡……
只有一种人,似乎才能将这诸般矛盾的气质完美的融合于一体、双眸之中:起于草莽之间、功成万骨之后、杀伐决断却也隐忍固守的枭雄!
他让追随者着迷,他让敌对者恐惧,他是石天雄。
天下九州,冀州为首。横刀立马,唯我石侯!
冀州侯,石天雄是也!
十几道毫光如电射来,一队黑甲士卒停在半空中,向石天雄单膝跪倒,异口同声道:“主公神勇,卑职无能,望主公恕罪!”
石天雄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用空闲的左手轻轻一摆,示意众人起身。
十几名士卒动作整齐划一,围绕在两人周围戒备,但他们看着四周的空山派众人的目光,却如雄狮望向待宰的羔羊一般。
灵空道人看看自己手中的断剑,又看看石天雄——他自然已猜到对方的身份——面色如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后,石天雄撤去灵力,转过身来,缓缓来到灵空道人近前,只听他朗声说道:“把人交出来!”
灵空道人不甘说道:“侯爷,您虽是冀州之主,但您这样,在还没有弄清事情之前,就跑到山门前闹事要人,岂非太过霸道?”
“应海云何在?”应海云应声而出,站在石天雄身后,拱手答道:“卑职在!”
“那厮现在可在空山派中?”
“回侯爷的话,卑职亲眼见到房雨华回来的,卑职的亲兵已经悄悄跟上去了。”
听闻此话,灵空道人也是一惊,他不知事情经过,但很显然,空山派中了应海云的调虎离山之计了——难怪他不着急进山,反而在山门处搅得天翻地覆。
石天雄又道:“应海云,你可敢立下军令状,用性命担保?”说这句话时,石天雄已动用上了几分灵力,这番话落在众人耳中,清晰异常,如同有人在耳畔诉说一般,但又丝毫不觉吵闹。
“卑职敢!”应海云同样运功答道,只不过,他的话,就如同在天边起了个炸雷一般,众人虽然也能挺清楚,却显得十分聒噪。
“很好,把人交出来!”石天雄沉声说道。
“侯爷岂可只凭着三言两语就要我空山派交出一名长老,侯爷这番霸道,房师弟若落到诸位手中,性命难保!,就算要交人,也请侯爷说清经过,拿出证据!”灵空道人依旧不松口,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对方虽是冀州侯,但若空山派就这样被胁迫交出门中长老,那真就是贻笑大方啦。
“说完了吗?”石天雄问道。
灵空道人下意识点了点头,在石天雄的这番气势下,凭他的修为还能保持镇定到这种程度,已实属不易了。
石天雄深沉地看了灵空道人一眼,又看看四周的空山派众人,而后,唤出了灵兵,再然后,只见他右臂急舞一下,便将灵兵收了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一股惊天的灵力和霸绝的气势以石天雄为核心,向周围众人扑面而来。
他那一刀,快到了极致,以致让人的感官都迟滞了刹那。
这番若传说中的上古凶兽般强大而霸道的气势和灵力,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一般,将对石天雄的恐惧深深地烙在了他们的心底。之后,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传来,众人纷纷回身望去,而他们所见到的的场景,更是让他们毕生难忘。
空山空了……
空山不高,海拔不过四百丈,和近两千丈高的昆仑山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跟漂浮在云海之上的蜀山九峰相比也是难以望其项背,但是,它的的确确是一座山,一座气候宜人、风景秀丽的幽山奇峰。
可就是这一座山,被石天雄一刀从中劈开!刀势上起碧落,下至黄泉,四百丈高峻的山峰,抵不过这一刀!
“没有时间废话,交人,或者灭派。”石天雄的声音清晰传来,语气依旧沉稳平淡,可落在众人耳中,便如同决定命运的仙音神示。
石天雄这一刀已出神入化,空山从中断开,却并未倒塌。灵空道人震惊地看着身后的空山,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想反抗,他也理应反抗对方一刀劈断门派百年立身所在,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可是,他的心中,只剩下恐惧,连一丝一毫的战意都提不起来。
灵空道长对身旁的弟子无奈地点了点头,几名弟子得令而去,不多时,便将一身是伤的房雨华和少宁带了出来。
少宁还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周围众人,一言不发。
空中那分立两边、气势却截然不同的两方人都不约而同向他望去,尤其是石天雄,他身形微动,身法发挥到了极致,正如没有人能看清他挥刀一般,同样也无人能够看得清他的移动,竟在一步内跨越这段距离,来到了少宁身旁。
石天雄轻轻地拍了拍少宁的肩膀,仔细地打量着他,虎目中满含异样的感情,良久之后,石天雄才转过头去,他先是看看还在空中的灵空道长,又将目光转向房雨华,一步步走向他。
所有人都为房雨华捏了把汗,房雨华更是惊惧万分,他虽不知道来者身份,但对方方才显露出的修为以及对少宁的怜爱,已足以让他惊恐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石天雄只是走到了他的身旁,而后,将他插在腰间的青笛拔了出来,便转身回到了少宁身旁,连看都不看房雨华一眼。
少宁接过石天雄递过来的青笛,紧紧地抓在手中,谨慎地说道:“多谢!”很显然,他并不知晓石天雄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父亲和石天雄的关系。
石天雄笑了,轻轻地抚摸着少宁的头发。众人意外地发现,这粗狂豪迈的汉子,笑起来,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显得格外柔情,但显然,石天雄并不爱笑,或者说,地位像他这样显赫、修为像他这样高深的人,大多都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少宁有些疑惑,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无抵触之情,不由问道:“敢问这位大叔尊姓大名?”
石天雄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样的悲伤,那悲伤并不明显,一如他的微笑一般,但是那悲伤却似对少宁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少宁也不禁悲伤起来。
石天雄取出一副画卷,将其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这画中正有一名青年立于窗前,横笛而奏。此人头戴一方逍遥巾,一袭淡青色直裰迎风鼓动,将他衬托的越发超然非尘,再细看他的面庞,虽不觉有多么得英俊,但却儒雅异常。这画栩栩如生,似乎画中人虽时都会临尘而出。单只这一幅画,便绝非凡品,画中之人如此风姿,想必地位更是尊崇。
少宁看着画卷,他并不认识画卷中人,但那画中人的超然风采,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你爹呢?他….可还好?”石天雄小心翼翼地问道,与方才判若两人。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一世枭雄,看到少宁落难至此,难道还猜不到问题的答案?但他仍旧不相信,不敢,更不愿。
“家父?”少宁一愣,神色渐渐黯然,他终于明白为何画中人的气质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了:或清风明月下横笛而奏;或一盏明灯旁展卷而读……儒雅**,超然出尘,曾有一人,以自身风范告诉了少宁这些词语的含义,那个人对少宁重要至极,他教会了少宁做人,教会了少宁读书,教会了少宁音律…….只可惜,他并未能一直陪少宁走下去,那个人,就是少宁的父亲。
“他,他在四年前的一个冬季,没能挺过去……”少宁缓缓说道,语调悲哀,声音也越来越小。
石天雄默默地看着少宁,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少宁。”
“张少宁,少宁…….”石天雄看着少宁的脸庞,喃喃说道:“少宁,你,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少宁一愣,犹豫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石天雄欣慰一笑,笑容却是那般苦涩,转头望向一众黑甲军士,对他们遥遥一点头,也不说话,唤出灵兵,带着少宁向天边御剑而去。
一众黑甲军士随即跟上,连看也不看空山派众人一眼,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径直御剑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