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欲飞下蜀山（上）
古风
那年谁家红尘中，翩然仙子落尘笼。
系我一生相思泪，百转千回为相逢。
木石有心人不知，姻缘天定伊未明。
忘川千载悠悠过，此身惟愿护伊宁！少宁幽幽转醒，头痛欲裂，胃中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连忙运转灵力调节身体，半响之后，他才从床上缓缓坐起，疑惑地打量着他正身处的这个陌生、华丽的房间。
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几碟精致的小菜放在一旁的桌上，显然是有人在不久前才准备好的，阵阵饭香传来，但少宁却并无太多食欲，他的胃中一阵阵收缩，即便其中早已空空如野，呕吐的冲动仍旧充盈在他的身体中。
一套崭新、华贵的衣衫、长裤放在他的床边，他看看那套崭新的衣衫，迟疑片刻，穿好了衣服，便向房外走去。
几名仆役守候在他的门前，见他开门出来，连忙上前向他躬身行礼。
少宁一愣，下意识地向几人抱拳还礼，开口问道：“请问几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大爷的话，这里是西魏城中的醉仙楼。”
“醉仙楼？”少宁一愣：“朱大哥的醉仙楼？”
“少宁！”一声呼喊从他身后传来，正是醉仙公子朱寄思：“你终于醒过来了，睡了三天，身上感觉如何？”
“三天？”少宁再次愣住，他看看朱寄思，三天前发生的事一件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揉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无奈一叹。
朱寄思温柔一笑：“不要去想那些了，我一会让大厨做几道醉仙楼的招牌菜，你十几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身子受不了的。”
少宁心中一暖，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急忙问道：“朱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还有两天就要端午了。”
“端午？”少宁惊讶说道，那他岂不是下山近二十日了？他连忙说道：“朱大哥，今日就不打扰了，我得赶紧回蜀山了，门中门规森严，我私自下山，回去想必还少不了责罚。”
“好吧。”朱寄思惋惜说道：“那等你日后下山时，一定要来找我，九州任何一家醉仙楼都可以。”
“好！”少宁又是一礼：“后会有期了，朱大哥，保重！”
“你也是，保重！”
蜀山，无极阁。
“老三这次可惨了。”梁思齐担忧说道，一众礼火弟子以及一些和少宁交好的其他脉系弟子都在无极阁门外等候着，呵斥声不时从门中传出，就连梁思齐这掌门大弟子都不禁惊惧。
“思齐，掌门师伯脾气这么大吗？”刘韵成暗自咋舌，吴宇风在蜀山中一向以谦谦君子著称，虽喜怒不形于色，但向来带人温和。
梁思齐只是尴尬地摇了摇头，作为掌门大弟子，从小所经受的又是最传统儒家思想，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思齐！景文！你们俩个给我进来，其他人再敢在无极阁外偷听，统统回去闭门思过！”一声呵责从众人耳旁如同炸雷一般响起，震得众人头脑发懵。
“是！”梁思齐和王景文对望一眼，心中暗暗生出一种不祥之感，赶忙向无极阁中走去，其他人更是连忙退到无极阁二十丈之外，谨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可知道你这次私自下山门中发动了多少人去找你吗？”两人刚进门中便被吴宇风的怒斥波及，只见少宁正跪在大殿中间，低垂着头，也不答话。
“思齐，告诉他，你们下山找了他多少次！你们这几天奔波了多长的路途！”
“师父，少宁他刚出摘星阁，修为尚浅，怀念红尘的花花世界，也是难免的，况且少宁也到了下山铸剑的标准，还请师父原谅少宁。”梁思齐恳求说道。
“你身为大师兄，还是先管好自身吧。”
“是，弟子知错。”
“不关大师兄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好。”
“哼！”吴宇风冷哼一声，喝道：“说，这次私自下山，你去干什么了？”
“弟子，弟子去喝酒了。”
“喝酒？”吴宇风愤怒说道：“喝酒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吗？说实话！”
“弟子真的是去喝酒了。”
吴宇风看着少宁，右手轻轻捋了捋胡须，怒道：“说实话！”
少宁抬起头来，看着吴宇风，再次说道：“弟子真的是去喝酒了。”
“师父，少宁宅心仁厚，敢作敢当，他回来时也的确是一身酒气，弟子认为少宁也许是和往日旧友有约，这次闭关修炼成功，去喝酒庆祝了吧。”
吴宇风看看梁思齐，又看看少宁：“那你又是和什么人喝得酒？连续喝二十天？视我蜀山清规戒律为何物！”
“弟子知错！”
“我的弟子，好酒当然是应该的。”陶慕飞一边喝着酒一边从外面走来，笑道：“颇有我当年风范啊。”他看看梁思齐，续道：“你这大徒弟也好，像你当年，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和老毕、老白偷偷下山喝酒，回来差点被师父打个半死，你出面护着我们？”
吴宇风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现在到你了，你就不再是你了呢？”
吴宇风皱了皱眉，没有理他，看着三名弟子，捋须说道：“少宁，念在你是初犯，回房中面壁思过两个月，思齐、景文，你们两个身为师兄，没有管教好师弟，与其同罪，回房中面壁两月！”
“师父。”梁思齐拱手说道：“景文婚期在即，琐事繁杂，他的惩罚，就由弟子一并承担了吧。”
少宁身躯一震，头埋得更深了，他这边动作虽不是很明显，但却并未逃过陶慕飞和吴宇风的眼睛，两人修为精深，心思自然也非常人可比，只此一个细节，再配上少宁下山喝酒这件事，便足以让他们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就依你吧。”
“谢师父！”
“你们下去吧。”
三人垂头丧气地出了无极阁，偌大的殿阁之中，只剩下吴宇风和陶慕飞两人。
“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没看出来？”陶慕飞仰头喝了口酒，杂乱浓密的胡须随之微微颤动着。
吴宇风默然不语，陶慕飞又道：“二哥，你又何必对少宁这么严苛？我知道，你是怕他误入歧途，可既然那晚在碧波寒潭你选择给他一片天地，又何必如此？”
吴宇风眼眸跳动，似乎包含了某种莫名情绪。
“或许，我当初的选择是个错误……”
“或许，从最开始时，选择便是错误。”陶慕飞轻轻说道。
两人相互对视着，最终却都沉沉一叹，相顾无言，似乎沉浸在当年的某些往事之中。
“不提当年了，现在这件事怎么解决？”陶慕飞突然说道。
“小辈的事情，自然让他们自己解决。”吴宇风轻声说道。
“你这师父当得还真是一碗水端平啊。”陶慕飞冷声说道：“我可不像你，我就这一个徒弟，他的事，便是我的事。”
吴宇风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着他，他也不再说话，场中的气氛有几分微妙。
陶慕飞懊恼地喝了口酒，有些恼怒地说道：“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是怕少宁走我的老路。”
吴宇风不再看他，只是淡然说道：“他和你不同。”
“是的，他和我不同。”陶慕飞喃喃自语：“我自己不知珍惜，与人无尤。”
吴宇风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你放不下，所以才过不了那道门槛，不然以你的天赋，我蜀山本应再有一名太清天修士的。”
陶慕飞摇摇头，不愿再谈此事，向大殿之外走去。
“我不管别的，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我不想让他受委屈。”
吴宇风沉沉一叹，没有回答。
夜已深，蜀山上下一派静谧，偶有几声虫鸣之声响起，给这片黑夜点缀上几点生机，此时已过丑时，如水的月光洒在蜀山的山水之间，显得格外神秘。
少宁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炼器炉，这是他面壁思过的第十天，掐指算来，他已有五天未曾休息过了，房中灯火通明，一摞书籍摊在桌上，地上更散落着几张满是图画文字的草纸。
他在炼器，或者说，他在铸剑。
是的，他在铸剑，在铸阴柔智水之剑，剑名：微雨、在铸阳刚礼火之剑，剑名：纯阳，双剑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他在铸造他的贺礼：恭贺王景文和蒋雨婵新婚之贺礼……
手法自不必说，少宁铸剑之日虽短，但自幼修习，对于灵火的掌控在礼火二代弟子中更是数一数二；至于材料，也是顶级的，这本是朱寄思送给他来日铸剑的材料，自然是极为难得的。
两柄灵剑相辅相成，所取之材质也是同根同源的两仪太极石，而这其中的纯阳剑中，更是融合昔日蒋雨婵送给他的飞鹰短剑…….
人说：“情深不寿。”奈何人却总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即便不知所起、不知所往；即便或许要与天下人为敌；即便最终白衣胜雪、潇洒如诗，却不过为了如约赴宴，见证一袭似火嫁衣，旁落他嫁……即便再多即便，仍旧有无数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情之一字，若酒、似毒，醉了沧海桑田、害了地老天荒……但也正因如此，人，才是人。
想和她琴笛相合；想和她游历九州；想和她体会久别重逢；想和她共度日升月落；想和她闹别扭，最终却相视一笑；想和她共携手，白首时看儿孙满堂……
可这，不过都只是幻想，想完了一切，想尽了流年，又能如何？又能怎样？他如今能够做得，不过是笑着去见证，笑着去祝福，也笑着去忘记和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