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风来天欲光(下)
对于这个称谓的问题,少宁在来的路上思考了很久,十几年物是人非,十几年仁义礼信,他最终还是觉得应当这样称呼石天雄。
石天雄一愣,他显然没有料想到少宁会这样称呼他,但枭雄毕竟是枭雄,石天雄毕竟是石天雄,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自然不会因此而纠结太多,他轻笑一下,用那有力而宽阔的臂膀紧紧搂住少宁。
“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少宁心中一颤,一丝后悔浮上他的心头,两人简单的对答,一如去上学的孩子归家时和严父之间的对答。
纵然物是人非,纵然沧海桑田,父母对孩子,又岂会随之改变?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天苏城中却被烛光、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高耸的天苏塔和醉仙楼上挂满了灯笼,远远望去,显得别有一番风味,这繁华的城市似乎没有受到时间的任何影响,虽不像江南扬州那般处处舞榭歌台,却也颇具不夜风采。
作为天苏城的中心,逐鹿山庄周围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生机勃勃,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没有什么人走过,蛙鸣之声清晰可闻,这里的光亮也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充足,只有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逐鹿山庄的门口,映照着门前的种种事物。
对联依旧、石狮依旧、院门依旧……一切似乎都依旧,甚至在少宁走到逐鹿山庄的门口时,依旧是布衣迎了出来,向他说:“进家。”
但少宁仍觉得,似乎一切又都不同了,十几年的时光,的确足以让太多事、太多人变得不同。
少宁和布衣、石天雄并肩走在逐鹿山庄的甬道上,遮蔽在兜帽下的朱寄思落后几人一个身位,而刘一准、应海云等人则跟在更远的后面。甬道两旁的人纷纷单膝跪下行礼,少宁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但他仍旧对此很不舒服。
“少宁,先去用膳吧,主公知道你要回来,特意吩咐,今晚准备国宴,寄思也特意把醉仙楼中的川菜师父找来了,一会多吃点。”布衣微笑说道。
少宁点了点头,众人按顺序入了席,早已备好的菜肴被仆人先后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三大桌。
“都别愣着了,动筷子吧。”石天雄心情很好,接连喝了几杯,众人自然要陪着,一时间宾主、君臣尽欢。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黑甲的中年人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他一身黑甲漆黑如墨,但和一般黑甲亲卫的制式铠甲又略有不同,无论是护腕上白色的雄狮,还是那一条黄色的绶带,再加上其他的种种细节,使得整副铠甲显得更加霸气、精致。
“末将来迟,还请主公见谅!”他压压腰间流转着白色光华的灵剑,向石天雄躬身行礼。
“你来得正好。”一向严厉治军得石天雄并没有介意,轻轻地摆了摆手,扭头对少宁说道:“少宁,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侯的得力下属、黑甲亲卫都指挥使,云城璧。”
由于时机的问题,少宁之前并未见过这个在冀州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由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云城璧也同样在仔细地审视着少宁,两人四目相对,少宁站起身来,他地位虽高于对方,但终究是晚辈,况且礼火之礼早已深入其心,他正要躬身行礼,却被对方扶住了双手。
“见过少主!”云城璧收回双手,恭敬说道:“少主是我冀州的未来,属下不过只是主公和少主身边的马前卒,岂敢受少主之礼。”
“哪里,哪里,云叔父乃冀州军中中流砥柱,在下早有耳闻。”少宁客气了两句,对其印象倒是大为改观。
“别站着了,都坐吧。”布衣适时说道。
石天雄真得很开心,各种美酒一杯接着一杯,众人自然得陪着,整个酒席持续了近三个时辰,月已中天,众人方才散去。
布衣扶着石天雄先去休息了,少宁也有些微醺,他本就不胜酒力,连续三个时辰的痛饮,他已到了不得不运转灵力化解酒力的地步了,但他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自然要将剩下的众多军方高官送出逐鹿山庄。
站在逐鹿山庄的门口,少宁礼节性地将众人一一送走,即便是对朱寄思,他也只是客套了几句,便将对方送走了,对于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
云城璧似乎也有几分上头,他魁梧的身形有些摇晃,众人都已散去,他仍旧未走,似乎是要再缓一缓、吹一吹晚风,来清醒清醒。
少宁将众人送走,看着他的样子,搀扶着他,向停在门外的马车走去,云城璧把手搭在少宁身上,含糊说道:“少主啊,见笑了,主公高兴,我就高兴,今天虽是第一次见,但少主之风采,真是令人向往钦佩啊……”
少宁酒意上涌,对方说的又是这些没有营养的话,他自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只顾着将对方扶上车去,也就并未听清他到底说什么。
待宾客尽皆散去后,少宁在下人下人的带领下向自己在逐鹿山庄中的住处走去,醇厚的老酒在他体内发挥着醉人的作用,他越发理解慕容云天对酒的评价了。
房间很大,无数华丽的家居摆在其中也丝毫不显拥挤,昏暗的灯光在奄奄一息,一道绢素折屏横在巨大的床榻之前,少宁眯着眼睛,醉醺醺地向床上走去。
一股清幽得香气从屏风后面的黑暗中悠然而来,这股香气不同于普通的熏香或是线香,虽清幽,却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但又很诱人的味道。
少宁没有多想,摸索着上了床,倒头便睡。
香气愈发浓郁,少宁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身上变得越发燥热。
“公子……”一声娇嫩的声音从他身旁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少宁一惊,灵力飞速流遍他的身体,醉意瞬间便被压了下去,他身子一挺,整个人便离开了床榻,站在了床边。
“你是什么人?”少宁警惕地问道,他一张手,一团明亮的火焰在他手中熊熊燃烧,将整个房屋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但房中只是被照亮了瞬间,便再度被黑暗完全侵占了。
“姑,姑娘……”少宁含糊地说道:“请你将衣服穿好。”他连忙转过身去,身上更加燥热了几分。
“公子是嫌弃奴家不够漂亮嘛?”女子娇嗔一声,从床榻上坐起,双臂顺着少宁的后向上滑动。
少宁如遭电击,身体直接平移出几分,这一下不过只是稀松平常而已,但他却似消耗了大量的灵力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公子…...”女子哀怨地说着,似乎是在埋怨少宁不解风情:“你倒是回头看看奴家啊。”
少宁很想赶快逃离,但他的身体却似不听使唤一般,竟半步都动不得,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回身看着那女子。
女子手指一弹,便将屋中的烛火点亮,虽有几分昏暗,但在这摇晃的灯火下,女子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娇嫩躯体竟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公子……奴家是云将军送给公子的礼物,从今天起,奴家就是公子一个人的禁脔,公子想怎么对奴家都好…..”她拉起单薄的锦衾,将身体某些部位遮盖了起来,向少宁缓步走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诱人至极的妩媚,再配上她那张绝美的面庞和娇滴滴的话语,即便是少宁,都已有些把持不住了。
女子双臂缠在了少宁身上,围在她身上锦衾自然滑落下去,两人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中间只隔着少宁身上一层单薄的衣衫。
少宁身上滚烫,体内似乎正有一只浴火的猛兽想要挣脱出来,女子的手指在他背后按压,阵阵酥麻之感搅得他心慌意乱,他只能紧闭双眼,转移转移力来抵抗。
一张清秀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杏花雨下,琴笛相合。
智水山巅,举杯邀月。
摘星阁中,逆鳞心结。
在这意乱情迷的关头,往日最美好、最纯真的场景和情感却变得异常清晰……少宁大喝一声,身子倒飞而出,屏风、房门都被他撞得粉碎。
凌空身形一转,少宁直接落入屋外的小池中,引得一众守夜的黑甲亲卫现出身形、手忙脚乱地打捞着他。
就在众人已经潜到他身旁的时候,少宁却突然发力,从池底直接飞上了岸。
“少主!”几名守在岸边的侍卫连忙取出衣物和毯子,此时虽是夏日,但北方的深夜并不算暖和。
少宁摆摆手,不过形象地就地打起坐来,一层水汽从他身上升腾而起,潮红的面庞也恢复了几分。
不多时,少宁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看周围担忧的众人,向众人躬身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众人自然是连忙还礼,少宁摆摆手,将众人驱散,他看看被自己撞得粉碎的房门,苦笑又气恼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其它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