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
在城效十里亭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看到押解朱晦庵的囚车。
璃珊忍不住问戴春林,“你那位兄弟说的是不是这里?”
戴春林安慰她道:“押解囚车上路,得先去换官防路引,很麻烦,再等会儿,别急!”
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远远的看着官道上腾起一片烟尘。
戴春林一喜,“来了!”马上又有些犹豫的看着璃珊,“你真的想好了,要送朱大人一程?他可是流放的钦犯!”
璃珊点点头,机会就在眼前,为了父兄的前程,她豁出去了!
先前与戴春林辞行的曹校尉看见抱着包袱等在路边的璃珊,马上挥手喝住队伍。
“兄弟们下马歇歇脚,一刻钟之后启程!”
下马后小声对璃珊道:“眼线太多,朱大人在,次兄浩宇。朱大人含冤远行,我父兄应该亲自来送行,可是……”
璃珊略一停顿,抬眼看着朱晦庵。“我父兄不来,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怕给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朱晦庵冷眼听着,忽地仰天大笑,“你爹那个懦夫,被老夫弹劾罢职丢官,一声都不敢吭。如今老夫倒霉,他也不敢亲自来嘲笑老夫。竟派个你这个毛丫头,在老夫面前弄鬼?”
璃珊汗颜,果然临时起意纰漏多。
心里发慌,脸色却肃了,“我父兄敬你是事君以诚的君子,所以才让我来送您一程。若您心里只想着私人恩怨恨,倒是我父兄看错人了。”
说罢转身提起包袱就走,那份利落劲,倒让朱晦庵愣住了。
“你爹真这么说的?”
璃珊回头,抱紧怀里的大包袱,冷冷的瞥着他,“要不然,我爹图你什么?一大早把我打发出来,等在这鬼地方。到现在我连午膳还没用呢!”
摸了摸咕咕乱叫的肚子,璃珊忽的气不打一处来。暗骂自已太天真。
就算这位三年后能从滇南活着回来,还步步高升,当了宰辅。还能记着她今天这点小恩小惠吗?
就算记着,估计也就是三瓜俩枣,华而不惠的面子情,还能指着他办什么正经事儿?
越想越气,这回她真的抬脚就走,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摆个姿态。
“丫头!”
璃珊本想装没听见,可哗哗的铁链音,又让她心里一颤,忍不住回头。
只见囚车中的朱晦庵已经坐直身子,两眼炯烔的看着她。
“告诉你爹,好自为之。事非黑白,早晚有分清楚那一天!”
璃珊心中暗叹好一个不服输的,脸上却冷冷的。
“这些话,等你有命活着回来再说吧!”
毫不掩饰的嘲讽,一般人听了只会勃然大怒,璃珊却是存心再赌一把。
果然,不出她意料,朱晦庵非但没发怒,反倒郑重点头。
“你说的对,老夫一定活着回来,不让那帮奸佞得逞!”
璃珊无语,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别扭货!
嘴上的人情送到了,她又拎着包袱走到后面的大车旁边。
车上坐的都是朱府的女眷,身上倒还是穿着锦缎裙袄,却皱巴巴脏的不像样子。腰饰钗环全被人搜走了。
虽然没披枷带锁,可一个个两眼发直,蓬头垢面哪有以前的尊贵样子,看着就惨的慌。
璃珊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是朱葛氏,姑娘有什么话就对我说!”车中间半躺着的妇人见璃珊走近,挣扎着坐起来,目光冰冷,那副戒备的表情,跟朱晦庵一模一样。
璃珊将包袱放在车沿上,矮身施礼。
“小女见过夫人,包里面是我娘准备的一些成药,用法都写在方子上了,三百两散碎银子、几包点心、还有些换洗的衣裳。”
“事情太突然,来不及准备别的。我娘已经把朱府买下来了,府里家具摆设还在,我娘让我跟您说一声,您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我娘帮您收着!”
朱葛氏一脸漠然,“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回去替我多谢洛夫人的好意!”
璃珊点点头,也不多说,萍水相逢说多了就假了!
转身的功夫,袖子突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幽兰阁,原来是我的院子……”
“静怡!”
朱葛氏一声低喝,抓着璃珊袖子的少女飞快松手,低头的瞬间,眼泪却像脱了线的珠子,滚滚落在苍白的手背上。
璃珊心里一酸,“那个院子我替你留着,等你回来!”
‘呜’的一声,朱静怡哭出声,受她传染车上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哭起来。
也不敢放声大哭,全都捂着嘴细碎的呜咽,听着更让人揪心。
“再哭就滚下车,自已了断!”朱葛氏一声厉喝,瞬间呜咽声全停。
璃珊忽然觉的自已刚才那些话说错了,朱葛氏的话看似无情,却是这些人最需要的。
绝境中,能支撑人活下去的不是悲痛,不是回忆,而是仇恨!
一味悲痛下去,这些人肯定撑不到回来那天!
朱家的囚车走了很久,璃珊还怔在路边出神,戴春林只好上前催她,“回城吧!”
璃珊缓缓回头,“不想问我为什么?”
戴春林静静的看着她,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