蹩脚的戏子
那几个官差也是人精,听到殷妍梓的话,各自的小心思转了又转,纷纷抱拳道,“既然贵府的千金与少爷都找回来了,那麻烦嬷嬷叫人到衙门销案,我们也算完成了任务。”
朱嬷嬷忙不迭地点头,冲身边的小厮使了眼色。
殷妍梓唇角微翘,待一行人走远后,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嬷嬷……你是不是不要阿梓了?”
朱嬷嬷头大地说道,“大小姐,您误会了,老奴也是为您与大少爷着想,雨大路滑的,别到时候没找着人,反倒把自己给伤着了。”
殷妍梓懵懂地点头,“嬷嬷,别生气,阿梓没有怪你的意思。”
朱嬷嬷看着殷妍梓怯生生的模样,额角抽了抽,“大小姐放心,庄子上的人都不敢有二心,否则,嬷嬷第一个不饶他!”
是啊,只是“不敢”,却不是“不会”。
殷妍梓佯装放心地点头,回头对殷卓凌说道,“大哥,快叫人找长福,时间耽搁久了,怕是有危险。”
朱嬷嬷心里一凛,为了演一场完美的戏,她还没让长福在众人面前现身,本想着先找着殷妍梓或者殷卓凌的尸体后,再让长福以重伤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仅可以为长福开脱,不让他被人怀疑,还可以落个“护主”的好名声。
朱嬷嬷心里的想法还没理顺,殷卓凌就朝长福的屋子走去,边走边说道,“虎子那里有猎狗,我们可以借来用用,我先拿套长福的衣服给它嗅嗅味道。”
“大少爷……”朱嬷嬷下意识地想叫住殷卓凌,可殷卓凌已经推开了房门。
长福正杵着拐棍站在门边,看样子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准备推门而出。
见着殷卓凌,他激动地哽咽了两下,“大、大少爷,您没事……”
殷卓凌似乎是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无视长福脸上的欣喜,而是奇怪地说道,“长福?你先回来了?”
朱嬷嬷抽了口气,从殷妍梓与殷卓凌回来,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心跳就被两人的话打乱了好几次,连忙调整了紊乱的呼吸,抱着殷妍梓走向殷卓凌。
“大少爷,老奴正要与您说呢,长福今儿早被找到了,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腿受了轻伤,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殷妍梓朝长福的右腿望去,那里绑着夹板和厚厚的绷带,看样子像是腿折了。可主子还没发话,朱嬷嬷就给自己的儿子放假了,这口吻……还如此理所当然。
殷卓凌关切地说道,“既然受了伤,那得好好休养。长福,这几****就在屋子里养伤,不用到我身边伺候了。”
长福忙感激地应下。
几人正说着话,院外传来一阵骚动,殷妍梓回头一看,殷卓凌的一群狐朋狗友竟然来了,看了一眼在人群末处的康柏南,她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眼角。
朱嬷嬷微微皱眉,礼貌地迎了上去。
为首的男孩腆着肚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朱嬷嬷说道,“我们是卓凌的朋友,听说他出事了,过来看看。”
朱嬷嬷听他对殷卓凌的称呼熟稔,知道这些人都是平日与殷卓凌交好的纨绔公子哥,几日没见,听到殷卓凌回来了,自然要拉他出去。
朱嬷嬷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可一想到先前的事被这些有身份的人看去了,又不由得担心自家儿子。转了转眼珠子,她忙对殷卓凌说道,“大少爷,既然是您的朋友,要不都到堂屋去吧?”
见殷卓凌似乎是应了一声,朱嬷嬷忙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长福杵着拐棍站在一边,正艰难地单脚跳到一侧,为众人让路,也不知是重心没控制好还是怎么的,他晃了两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却不想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突然痛呼一声,在众人还没反应的时候,朝他身上撞去,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他支撑身体的那只脚上。
“啊——”长福痛苦地哀嚎,下意识地抱着受伤的脚跳了两下,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他诧异地回头。
几乎所有的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长福心里一紧,遂想到现在的场合,只当自己逾越了规矩,大呼小叫地让这些名门公子哥们心里不爽。
殷妍梓却奇怪地问道,“长福,你的腿……没受伤?”
长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次玩完了,求助地朝朱嬷嬷望去。
朱嬷嬷还没来得及开口,与殷卓凌玩得最好的郎逸就嚷开了,“好你个刁奴,竟然不顾主子安危,自己先回来不说,还为了不被追究责任而装死,按照当朝律例,应当被杖毙!”
长福眼角一跳,这个郎逸是京兆尹的独子,在盛京就是嚣张跋扈的主,惹了大麻烦后,京兆尹才把他送到镇子上“避难”,只等着那边风头过了,就把他接回去。
因着与殷卓凌脾气相近,两人关系不错,平时他也怂恿殷卓凌多与郎逸接触,本想借着郎逸的性子带坏殷卓凌,却不想这个时候自己倒撞在了枪口上。要知道郎逸年纪虽小,可性子乖张阴狠,手上的人命案就有四、五个,对不到十岁的孩子而言,这是很严重的了,所以京兆尹才把他送到这里。
“长福……”
看到殷卓凌冷冰冰的眼神,朱嬷嬷立即跪在地上,恳求道,“大少爷,长福不是故意的,他、他真的在山上找了您一天一夜,回来老奴担心他被责罚,所以才、才出了这个馊主意。”
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朱嬷嬷把所有的错全扛在了自己身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寂静的院子里只传来“咚咚”的声音。
殷妍梓冷笑,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的“见证人”,朱嬷嬷肯定会努力开脱。可现在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公子哥,她要是再狡辩,压在她身上的罪名可就不是“欺主”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殷妍梓朝康柏南望去。
这些人是他叫来的吧。
察觉到殷妍梓的目光,康柏南抬头一扫,扫过她的视线,将脑袋撇向一边。
殷妍梓噘嘴,看着脚边滚落的小石子,唧唧歪歪地哼了一声。
“卓凌,这样的奴才留不得!”郎逸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教育着殷卓凌,“主子的性命比天大,主子的话就是圣旨,不顾主子性命,不听主子话的,这还是奴才吗?”
郎逸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恶狠狠地对殷卓凌说道,“这种奴才,就应该杖毙,免得坏了院子里的规矩。”
一边的殷妍梓暗暗点头,郎逸的话虽然狠辣,可是在理。
“大小姐……”朱嬷嬷突然把求助的对象转向殷妍梓,跪在地上,爬行到殷妍梓面前,“请您看在老奴伺候您多年的份上,留长福一条命吧,老奴只有这一个儿子,大小姐……”
“大小姐……”刚从门外进来的香秋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来不及弄清状况,也扑倒在了殷妍梓的脚下。
殷妍梓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脸憔悴的香秋,从她沾满泥泞的衣衫上看,她应该是从后山回来。
是在找她吗?
“阿梓?”见殷妍梓耷拉着小脑袋,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殷卓凌忙牵着她的小手,安慰道,“大哥在呢,没事,一切都交给大哥。”
殷妍梓懵懂地点头,试探着说道,“大哥,朱嬷嬷只有长福一个儿子,要不……把责罚分给他们两人吧。”
“妇人之仁!”不等殷卓凌答话,郎逸就一甩衣袖,说道,“阿梓,你这是纵容,不趁现在立威,以后怎么服众?”
殷妍梓“哦哦”地点头,黝黑的眼珠子微眯,“逸哥哥,谢谢你教阿梓这些,嬷嬷是阿梓的奶娘,阿梓想饶嬷嬷一次。”
既然朱嬷嬷把长福的过错扛在了肩上,她便顺着朱嬷嬷的话往下说。
郎逸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殷卓凌,“卓凌,你的意思呢?”
殷卓凌自然是维护自家小妹的,在他眼里,长福不过是个奴才,真要说长福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久了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既然小妹都开口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又怎能忤了小妹的意?
大不了以后换个可靠的人在身边。
他歉意地朝郎逸看了一眼,冷声说道,“朱嬷嬷与长福,各杖十五。”
“不能手软,我会亲自监督。”没事找事的郎逸铁了心要给哥们撑场子,双手背在身后,趾高气昂地看着准备行刑的婆子。
殷卓凌怕殷妍梓被吓到,忙招呼众人到堂屋。
殷妍梓屁颠颠地跑到人群中,牵着康柏南的手,讨好地说道,“南哥哥,谢谢你。”
康柏南哼了一声,难得没甩开殷妍梓的手。
入夜,殷妍梓一个人趴在窗边,看着头顶的夜空,往日里璀璨的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白雾。
虽然抱上了康柏南的大腿,可世事无常,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变故呢?
她的重生本就诡异,她可以凭着自己对前世的了解,提前化解危险,抢占先机,可她不能保证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不会给她带来无法预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