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为后
“皇后病情如何?是真疯还是假疯?”朱见深没等吴仁海通报,直接对胡志远发问。
胡志远一见皇上进来,连忙跪下回道:“回皇上,娘娘,娘娘是,得了失心疯……”
朱见深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本以为茹荃不过是为了作弄他故意装疯卖傻,可听到御医都这样说,不得不信了三分,又追问道:“缘何而起,细细道来,若不是真疯,你便犯了欺君之罪。”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娘娘是急火攻心,惊悸已极,再加上精神紧张,气郁已久,身体又过度疲累,才突然,突然失心疯……”胡志远知道自己欺瞒皇上若是被发现,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可无奈之前和一个嫔妃有染,被汪直抓住了小辫子,一直控制在手心儿里,横竖都是死,也只得拖过一时是一时。
朱见深见胡志远说得头头是道,又信了三分,道:“既然已经如此,朕限你七日内治好皇后的病,如果治不好,你的命也不必要了!”
胡志远一听这烂摊子又推给了他,哭都找不着调,说道:“皇上,这,这真是难为奴才啊,这种病需得天长日久的调理,说不定哪天娘娘想通了自然就好了,若是想不通……”
“朕不管!七日后若是不好,朕唯你是问!”
朱见深气呼呼地走出寝殿,却被茹荃扑了一个正着,茹荃满脸胡乱的涂着胭脂,红红绿绿的如鬼魅一般,笑嘻嘻地抱着朱见深道:“儿子,娘饿了,想吃烤地瓜……”
朱见深想要一把甩开这个疯女人,可又于心不忍,想着若是按照胡志远的说法,茹荃岂不是被他逼疯的?于是略带愧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气道:“你乖乖的,朕自然给你弄来烤地瓜。”
接着使了一个颜色给身旁的吴仁海,让他赶紧去搞烤地瓜来。吴仁海打了一个千领旨出去,可一出门就恨不得哭出来。这深宫大内,想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可偏偏要烤地瓜,地瓜虽然有,但谁会烤?拿什么烤?
吴仁海颠着小步朝着御膳房而去,想着,这下只能自己靠着幼年流浪时所学的技能完成这一圣旨了,转而又想到,自己这可怜的皇后侄女竟然如此福薄,只得了恩宠几日,就疯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都跟着泡了汤。
凤栖殿内,朱见深抱着茹荃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宫女来来往往的收拾着被皇后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寝宫,叹了一声气。
茹荃紧紧地搂着他的身体,又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幸福——如果皇后没有疯,必然是不会这样和他亲近的。
想起昨夜自己的做法,也许是深深的伤害到了她,便低头柔声对茹荃说道:“都是朕不好,不应该对你下手那么重,你以后要乖乖吃药,快点好起来,你放心,朕不会废了你的后位的。”
茹荃本在装睡,一听自己辛辛苦苦演的戏竟然换来的是朱见深的同情和怜爱,差一点就忍不住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可是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只有继续疯下去。“我打你耳光,你不废我,我装疯卖傻,你不废我,看来,唯有点住你的死穴,才能彻底和你这个杀人凶手告别了!”茹荃闭着眼睛想着,深深地抿起了嘴唇。
长春宫云翔殿内。
万贞儿云鬓微斜,衣袂松散地倚在榻上,几个宫女正在给她捶腿揉肩。
她一边吃着大雪天从南方运来的葡萄,一边斜眼撇着跪在地上的汪直,说道:“你说那丫头疯了?”
“是的,娘娘,疯得很厉害,奴才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险些被她扔出来的海棠盆子砸中脑袋。”
“呵呵,是真疯还是假疯,怎么就疯了?本宫怎么就不信呢?”
“娘娘,御医已经看过了,说是真疯,失心疯,治不好的。”
万贞儿的笑意渐浓,说道:“皇上赐她回娘家省亲,刚刚省亲回来就颠颠地往那儿跑,我还以为是这狐媚子改了心性,想要和本宫较量呢,没想到竟又是个不中用的,只好了这么两日,就疯了,哈哈哈哈哈……”万贞儿的笑声猖狂中透着一丝无人可敌的自信,睨了一眼汪直道:“传我的话,让御医不必治了,让她疯个够。”
“是。”汪直应了一声,退了出来,脸上蒙上一层阴翳。
如今,后宫中,只有他和胡志远知道她没有疯,除掉胡志远,他便成了除茹荃外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而这个秘密,又是一个可以随时拿出来搅乱天下的秘密,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轻易地就告诉蠢妇万贞儿?
后宫必须要乱,越乱才能越突出他汪直的作用,只有乱才能让他最大程度地周旋其中,各处获利,所以,他不会白白的献上自己的忠诚——直到他确定,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是夜,朱见深略带郁色地走进长春宫,每当自己心内无法平静时,他总是会选择到万贞儿的怀抱中呆上一会儿,这已经成为了他十几年来的习惯。
“浚儿还知道来看臣妾啊。”万贞儿娇嗔地迎上前,在朱见深的脸上吻了一口。
“这几日公务繁忙……”
“什么公务啊,我看是后宫起火了才对,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谁到处传这些谣言?让朕知道了先把舌头剪了!”
“谣言?浚儿,皇后疯了是事实,我看你也不必介怀,这都是命数,她命轻福薄,消受不起皇后的福运,我看,浚儿你若想救她,不如直接……”万贞儿已经将话点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想让朱见深自己说出废后的想法。
朱见深的脸色变了又变,想到当初还是太子时承诺将来封万贞儿为后,可如今自己的心意却已经改变,不禁有点愧疚,便搂过了万贞儿说道:“皇后乃是六宫之首,如果突然废后必然会引起群臣猜测,对朝政不利,况且皇后只是一时受了些刺激……”
万贞儿见朱见深这样说,已经知道自己进言的时机不对。朱见深向来脸硬心软,越是弱者他越不忍心伤害,便知趣地道:“臣妾不想博那皇后之位,只要一直在皇上心里占着最重要的位置,臣妾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