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王来了
太后放声大笑,听她声音淡然,这才松了手道:“你这话有理,说得极是。”
研纾冷冷一笑:“提到公平,太后,刚才的事,还理会不理会呢?”
太后眸子一深,皱纹迭起的唇角重重向下一抿:“刚才?什么事?”
紫绡心里替研纾捏了把冷汗,直捏到现在。
太后脸色微变,是人都看出来了,紫绡虽不比研纾,到底也是能识人眼色的,这时赶紧悄悄从背后拉了研纾一把:“算了小姐,这事已经了了,别再生事吧。”
若在平时,若是别人,研纾早就不计较了,她才不是那种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不过此时面对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之人,她就没那么好说话容易平复了。
知道自己是在逞强,可研纾心里的那团火那口气,堵了七年实在堵得厉害,她必须找个机会宣泄。
心里这样想,嘴上便这样讲。
研纾,唇角翘起嘲讽的笑,藏于袖中的手指悄无声息屈起,从早准备好了,正从她袖中高高扬首,预备探出头去的青将军头上,轻轻拂过:“放眼天下,唯今日上座各位为尊。各位若也不知公平为何事,那天下庶民,何以倚重?当何为首?!”
这话太过逆耳,甚至到了忤逆的地位。
太后脸色大变,缓缓从凤椅上站了起来。
宁贵妃倒平心静气了许多。她看得出来,太后心里动了真怒。
小丫头要自寻死路,便省下自己许多麻烦呢。
元宗眼角余光瞥过太后满是皱纹的老脸,额上青筋毕现。
殿内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比起刚才宁贵妃发作时的冷寒,这回却怪谲诡异了许多。
太后是极少当了别人的面,失态动怒的。这个国家里能引得她动真火的人,实在存得不多。
因此当她发作起来,便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涔涔汗水从众官眷的头上滴落下来,她们实在没想到,今日世庙里,竟上演这样一出对抗,镇远候府家的小姐,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厉害了。
而有活腻歪了的嫌疑。
研纾站在大殿中央,微微侧着螓首,半垂眼眸,如扇长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阴影,唇角挂着一抹淡若清风的笑,直视太后,仿佛一点不怕,毫无畏惧。
其实她浑身肌肉都绷得铁紧,袖中小青更已蓄势待发,只等她手指从头上松开,便要弹去太后凤椅。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低醇微哑的声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请太后息怒,让微臣来调停就是。”
那是一把凉薄而轻柔的声音,带着些阳光下干草爽朗却微微刺鼻的味道。
接着便是鞋履轻缓的响动,然后殿内,便投进一道高大威严的阴影,一名容颜精致的男子,衣襟当风,飘飘欲仙地步了进来,宛若殿后的神祗。
一裘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宫缎外袍,宽袍大袖,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精致描金的领口直敞到腰间,露出内里精致洁净,却只潦草地束着的中衣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当得起眉目俊朗,气质清冷八个字的,除了东明王,放眼天下,还能有谁?
“快看,是东明王来了!”
“还是一样不太修变幅,不过还是一样,太帅了!”
“可惜到现在也看不出来,他到底钟意何等女子?”
“听说从前有个心爱的歌姬,后来病死了,东明王便执意替她守节,这才拖到现在!”
要不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呢!
东明王一出现,刚才被太后营造出的诡异紧张气氛,顿时在他的身影下被稀释了许多,官眷们开始窃窃私语,所说俱是京城里流传已久的八卦。
元宗一见是他,额角上的青筋便平复了下去,宁贵妃却正相反,心里才安定下去的怒火,顿时又升腾了起来。
太后面上反倒有了笑容,只是再强忍着藏起恨意,嘴角处重重的刻纹还是暴露出真实心境。
不过这付嘴脸,除了近处的人,远处殿内的官眷们,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除了研纾。、
跟这老妖婆近处交过一回手,研纾早看穿其虚伪的本质了。
“哀家以为是谁,原来是东明王到了!哀家刚才还在想呢,怎么大家伙儿都齐了,偏只少了最挂念的侄孙儿?原来是到迟了,呵呵!”
太后再度慈眉善目起来,老祖母附体。
“给太后请安!”东明王微微向地上行了个跪拜之礼,不过明眼人很快看出,行得极是漫不经心。
研纾就是这样的明眼人。
“臣下倒不是有意来迟,不过今日宫里各位主子都出来了,皇帝贵妃,甚至太后都到了世庙,臣下自然要经心打点各处,若有个不妥当的,臣下就提着脑袋来见,也混不过去,不是么?”东明王不疾不徐地笑道,说来奇怪,他明明是笑谈,却令闻者不自觉生出周正谨严的感观。
正如他衣着明明是散漫自由的,配合到人身上,却又令观者生出些许严酷禁欲的感觉。
好矛盾的一个人!
研纾已放弃了明究细理这个男人的想法。
宁贵妃窈窕端丽的身影款步走近台阶下,冰冷的目光中充盈着轻蔑和淡漠,逼视着下面那个长眉细眸,高鼻薄唇的俊美男人:
“今日世庙外的护卫,陛下早交待过由太子负责,东明王说要自己打点,可否有欺君之嫌?!”
东明王微微侧首,仿佛不愿意直视宁贵妃,嘴角轻轻牵起,微含讥讽之意回道:“让贵妃娘娘操心了,是臣下的过失。不过世庙外的护卫,确实是由臣下负责,太子殿下所管范围,只由山脚下到山腰间,便罢了。”
臻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冷情的薄唇,重重向下抿去,这时的他,倒真的有些像太后了。
宁贵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转向元宗:“皇帝陛下,东明王此话当真?臣妾记得,当初您不是这样允诺臣妾的呀!”
语气里,隐隐竟有责备之意。
敢当众备皇帝,不算忤逆,也是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