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能倒流
砰!砰砰!砰!
一拳又一拳,击打在廊下迷彩色军用沙袋上,略显半旧的沉重沙袋在钢猛的拳风下不住地前后摆荡,廊檐下的昏暗灯光被光影分割成一块块碎片。
顾少羽发疯似地击打着军用沙袋,直到全身汗水淋漓,顾辉留下的迷彩背心也被汗水全部湿透,紧紧地贴实在他肌肉饱满的胸膛上。
打完拳,他稍稍喘息一口,又开始做起了体能训练,院子角落里放着顾辉生前经常使用的健身器材,这些冰冷的铁器被顾少羽的手接着打磨了十年,足以清晰映照出他钢毅的脸庞。
每天天不亮,他就开始在这小院里磨练自己,不分寒暑。
直至天色放亮,然后帮着妈妈收拾完这一整天要用的食材和餐具,开了档,将“丽华馄饨小吃店”的招牌和桌椅擦抹得干净明亮,这才回来恭恭敬敬地到爸爸灵位前上一柱香,背起书包去上学。
暑假将尽,还有两天时间顾少羽就要步入高三。
今天正是他刚满十八岁的生日,为了庆贺自己在十八年前荣幸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他天不亮就出门跑了个五公里,热身回来又多打了几趟拳,做了几组吊环和单杠,多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直至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丽华馄饨小吃店的前门已经人声鼎沸,王丽华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后院里顾少羽脱掉湿透的背心,用毛巾抹着前心和后背。
“少羽,你过来!”
“嗯!”
爷爷顾千帆今天一反常例起得很早,在书房里看了一早上书,在书柜前翻腾了一会,然后就是站在窗口看他打拳,一直沉默不语。
“爷爷,什么事?”顾少羽走进书房,晨光斜过院墙照着他健硕的肌肉,后背上泛出深麦色的健康光泽。
“少羽啊,爷爷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过了今天你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而十八年前的这一天对爷爷来说同样也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顾千帆边说边摘下老花眼镜,目光从厚重的书本上投来一瞥,突然问,“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吗?”
“您老人家这思路也跳跃得太快了吧!刚才还说我要过生日了呢,突然又问我信不信这世界上有神。”顾少羽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几本考古学书藉,又顺手塞回去,“爷爷,您考古考了一辈子,这问题还得您老人家来回答。”
“爷爷也说不准啊!地球存在了多少年,人类文明又才多少年,这世界上有多少现象多少事实,是如今的人类科学无法解释也解释不了的?”顾千帆呵呵一笑,合上手中的书本,“爷爷干考古干了一辈子,有些事到如今都没有想明白,唉,老了也是死不瞑目啊!”
“爷爷,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顾少羽急忙打断,“我去给爸爸上柱香,求他在天之灵保佑爷爷长命百岁!”
“先不急,爷爷今天要出趟远门,这个学术会议很重要,大概两三天才能回来,没法儿在家给你庆生了,但是爷爷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这个礼物爷爷保存了十八年,现在你成人了,也该拿出来让你见见了!”
顾千帆忽然有些激动,扶着椅背的手都略微有些颤抖。
这颤抖越来越厉害,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得不行了,可他总感觉时间仿佛还停滞在十八年前西腊的月亮山谷,他亲手为神迹考古铲下第一锹土的那天。
嘀,嘀——
司机将车子停在后院门外,鸣笛示意。
顾千帆是科院里的考古学博士兼专家,是全国考古界的泰斗,曾多次受国际同行邀请参加国外科研考古项目,受邀主持会议或讲座更是屡见不鲜。
这样的事情,顾少羽已经习以为常,爷爷工作重要,自己的生日又算什么?
“爷爷,等您回来再送我生日礼物也一样,再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性急毛躁的小孩子。”顾少羽拿来顾千帆出门穿的干净衬衫,帮顾千帆套在身上。
“小辉啊,看看你儿子,可比你当年懂事得多!”顾千帆扣好衬衫的扣子,接过顾少羽递来的一支香,插进香炉里。
他望着灵位前黑白照片上身穿警服的顾辉,两滴浑浊的老泪硬是被他又憋回了眼眶,转头朝门外走去,“爷爷走啦!等再过两个月,也该申请退休了,你要是等不及自己的生日礼物,就自个儿到地下室去找,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爷爷上了密码……”
“我知道,密码是苹果香蕉大葡萄!”顾少羽想起儿时和爷爷约定的往事,脸上浮现出孩子气的笑容,“不过我还是要等爷爷回来亲自送给我,爷爷,一路顺风!”
顾千帆微笑着挥挥手,将半截身子缩回车里,他有些疲倦地朝座椅上一躺,车子平稳地开出了后巷口,顾少羽的身影在倒后镜里消失不见。
“顾老,您孙子长得真结实!”司机小赵由衷地赞叹,他还真没见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将身体练得如此健硕。
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般。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顾千帆宁愿将时光的指针拨回十年前顾辉出事的那一天。
如果,如果时光真的像神迹碑文上所著述的那样,可以倒流的话……
顾少羽将后院的大门栓好,走到前面的店铺上帮忙。
店子不大,摆着六、七张原木青漆的小桌,却是最温馨最热闹的地方。
丽华馄饨小吃店的门前比较少见的停着一辆银灰色宝马小轿车,一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名牌味道的少年此时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店来。
旁边一名衣衫暴露的漂亮女孩正拉扯着那少年的衣袖,撒娇地叫嚷着,“我就喜欢吃这家的馄饨,你说过上刀山下油锅都要陪我的,这才让你陪我吃碗馄饨就不乐意了!我妈说的真没错,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哼!”
“娇娇,这小店子脏死了,就这破烂地方的东西能吃吗?我这条命可是很精贵的,要是吃出什么毛病来,谁陪得起,你陪?还是这卖馄饨的大妈?”少年翻起一双鄙夷的白眼。
这充满了铜臭味的不屑之辞立即就招来了馄饨店里一群食客们的不满,大家都是这附近的邻居,每天早上都爱来丽华馄饨小吃店吃碗香气四溢的馄饨或者是爽滑的鸡蛋面。
物美价廉,口碑好,老店子信得过,店主也实在。
“小伙子,说话得凭良心,大爷我在这儿吃了十多年的馄饨了,皮薄馅多,谁闻着不流口水,老板娘也实在,满满一大碗!你要不爱吃,就到别处去,别在这儿诬蔑好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用筷子敲着青恣碗,气哼哼地反驳。
“对,对,牛大爷这话说得在理!这小年青谁啊?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他就是想吃,丽华姐,你也别卖给他!”旁边大姐也帮腔道。
这话又立即引起一群食客们的附和,这年头有钱人多了去了,不见得个个都招人怨,但有钱又没品,那就是自找下贱。
“妈的!老不死,你歪歪个屁呀,闲事管多了吧?!”富家少年从小受尽了娇惯,哪禁得起被一群老百姓当众数落羞辱,恼羞成怒之下一脚朝小木桌踢去。
牛大爷来不及起身,被小桌撞得屁股一颤,整个人从板凳上滑落到地上,坐了个结实,半碗还温热的馄饨也汤汤水水泼了满身,气得他胡子直颤。
“哎呀呀呀,小流/氓打人啦!”
“老不死的,少在那儿装样,得罪了本少爷就是这个下场!”富家少年冲上去揪住牛大爷衣领,扬起拳头。
猛然间拳头上一紧,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富家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扯,一股奇大的劲力由手腕直贯全身,富家少年被平平抡了起来,如同飞碟一般甩了出去。
富家少年的身子在半空划出一道曲线,抡出大半个圆圈之后撞在自己那辆银灰色的宝马屁股上,后备箱被他撞得哐的一声闷响,再将他反弹出去,在地上又滚了半个圈,爬起来时已经是灰头土脸。
“谁!谁打我?!”
这一股力道很大,几乎捏断了富家少年的手腕,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搓着右手腕上瘀青一片的地方。
“是我!”
顾少羽大步跨出店门,不顾母亲王丽华的拦阻,双腿一叉,如同一尊铁塔般牢牢矗立在店门前,两条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的胳膊上肌肉鼓起,铁钵大的一对拳头捏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他挑起两道浓浓的剑眉,挺起欺霜的傲骨,“这是我家的店,敢在我家闹事,老子就要打你,有种你再敢耍横试试!”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见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富家少年的脸色陡然一变,他自知打不过面前的大个子,但他就不信搬出自己老爸的名头还吓不趴眼前这个傻小子。
“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蛮不讲理,别说是你这种二世祖,就是你爸敢来这里耍横,老子也一样打得他满地爬!”顾少羽轻轻推开从背后拉扯他的王丽华的手,回头柔声道,“妈,你到屋里歇着去,这点小事由儿子来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