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前嫌
归去的途中,气氛尴尬,三人都是默不作声,没有做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极好面子的卓达,更是红着脸,倔强的性格让他难以开口,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躲着,一辈子都不出来。
可是望了望卓寒沉凝的背影,卓达却又记起了他极力维护自己时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这一切,都已经深深映入他的脑海里,和记忆中那个曾一招就打败自己的身影,混淆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这时的卓达,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去面对卓寒。
不甘、怨恨,或许有之,但经过这次的事,卓达发现,自己心中似乎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甚至仰望。
从小镇到卓家,总共十几里路,三人都是有武功在身的武者,自是走得飞快。
而直到遥遥望见入口处的高大石门时,卓达才终于鼓起勇气:“这次……谢谢你了,卓寒。还有以前的事,对不起……”
或许是人生中,有着太多的胜利和荣光,卓达心中的骄傲,还是让他不太习惯向别人道谢和道歉。因此这句话出口,却是越来越小声,到了“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更是声如蚊蝇。
不过卓寒却没有发笑,反倒是很认真的回过头去,目光平静的望着不知所措的卓达,心中暗道:“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却忘了,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少年罢了。
只是心智早熟,又博览群书,使得他看起来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成熟得多,总是让人不自觉就忘了他的年纪。
“过去的事,我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卓寒轻轻回了这一句,目光却是遥望天际,似要穿过云颠,直达天外。
望着卓寒那深邃凝静的眸光,卓达却是感受到了那种真挚的诚意,没有半点虚假和伪饰,有的只是一颗纯粹的武道之心!
“原来,他根本就没把这一切放在眼中!”
卓达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苦涩和落寞,他所重视的荣誉、名声和族人的赞叹,竟是如此的没有意义。
顺着卓寒的目光,他看到了高远的志向,看到了卓家这个小小的井口之外,那个更宽广的世界,不禁也开始向往起更恢弘的未来。
“你有不凡的天资,因此而埋没,实在是可惜了,不如与我一起,去探索武道极致的奥秘。”
望着卓达,卓寒是第一次如此诚挚的发出邀请。
“好!”
卓达心头一热,当即是接受了卓寒的邀请,曾经的失败,磨去了他的傲气和轻慢,反而露出了内心中真正的锋芒!
这一问一答,两人冰释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
只是一瞬间,卓达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反思起过去的自己,连他都有些懊悔和恼恨,自己当初这么会犯下这么多的傻事。
但人生就是如此,经历过才会明白,痛了,才会幡然醒悟,直到碰得头破血流,才会去尝试转变!
卓寒与卓达的归来,在卓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也不知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家伙,把醉乡楼发生的事传得人人皆知,闹出了事端。
砰!
白玉一样的茶杯被狠狠摔落在地,摔个粉碎,随着汁液飞溅,整个书房都能闻到四溢的茶香,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
可这时,哪还有人替名贵的茶杯和茶叶可惜,只望着卓富那张因愤怒而现出酱紫色的大圆脸,战战兢兢的候立在一旁。
“该死!该死!该死!”
一连骂了三声,卓富还是不解气,背负着双手,脚步使劲跺在青砖上,以发泄心中的恨意,嘴里破口大骂道:“肯定是卓寒那个小王八蛋在外头乱传!我就知道,他卓律就是见不得我们卓富有个好儿子!”
自从卓达败于卓寒之手,就再无问鼎家主位置的机会,而这一次,更是掉落谷底,连带着卓富的权势都受到了莫大影响。
这一切,都自然被归罪到了卓律和卓寒的头上,让卓富恨得咬牙切齿。
“父亲,这事和卓寒没有关系,他不是那样的人!”
卓达这时却是站出来替卓寒说话,这倒是让卓富一阵错愕,仿佛不认识般的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又看,随即才皱着眉,不满地骂了句:“你发什么疯,还替那个小杂种说话!不是他还有谁!?照我看,这事肯定是他做的!”
本就是少年心性,并不怎么记仇,与卓寒更是不打不相识,一席长谈之后,也都了解了彼此的品性和为人,澄清了一些误会。
自从知道了卓寒的志向和对武道的见解之后,卓达对卓寒更是佩服不已,这时更是忍不住为此而与父亲顶撞起来。
武者的世界,从来都是简单直接,敬畏和钦佩,都是源自强者的实力和魅力,而卓寒却是兼而有之,自然让年纪轻轻的卓达心生折服。
而卓富,却因被污浊的俗世**所沾染,因觊觎权势、财富和虚名,而失去了自己的本心,反倒不如心思纯净的卓达,看得清楚透彻。
父子二人的争吵,使在场的人无不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卓富更是气恼,指着卓达的鼻子就是狠狠一阵数落:“你这个逆子,我做这么多,还不是想让你等上家主之位!?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个做父亲的苦心?”
卓达却也不甘示弱,大声喊着:“父亲!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想要通过我,来完成你当年没有完成的心愿!对不对!”
说完了这一句,卓达却是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个家,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曾几何时,习武从一种乐趣变成了一种负担,父亲和母亲的期望,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背上,鞭笞着自己前进,让卓达身心俱疲,才会养成那种目中无人,心浮气躁的性格。
这时说出口,却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而在书房中,卓富的心情却更糟了,儿子的“背叛”,让他感到了深深地挫败,而这种挫败感,同时又加深了他心中的怨恨,只想着要不顾一切的展开报复!
“卓律!卓寒!你们给我等着!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寒月清辉,在昏暗的月色下,杀机无声的弥漫。
……
今日是河阳镇市集大开的时候,人头涌涌,叫卖声和还价声交织成一片喧嚣鼎沸的热闹画卷。
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有一次,齐聚十里八乡之民,在这里交易财货,互通有无。
镇中心处,有一栋不为人知的小茶坊——翠微居。
这里既无让人食髓知味的珍馐美食,亦无有香醇醉人的美酒,比不得醉乡楼的热闹和知名。一张矮桌,四五张圆椅,雅致精巧的布局,虽然低调而声名不显,可这骨子里的不凡,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可河阳镇中,数十万人口,真正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而这其中,就有卓富,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位清冷美艳的少女。略施粉黛,媚眼如丝,只是眉宇间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只见这少女眸光冷漠,嘴角却是含笑,见卓富来了,微微款身行礼,“艳丹见过伯父,不知贵家主可还安好?”
本来只是寻常问候,可少女却故意以停顿语气,显然是意有所指,正好戳中了卓富的痛处。
“哼!他好得很!”
这少女赫然就是当日曾在卓律寿宴上出场过的韦艳丹,韦家家主韦长丰的嫡女。
红艳似火的衣裙,尽显少女的曼妙曲线,配合着那冷漠如冰霜的气质,更是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使人一见难忘。
不过卓富只是略一晃神,就很快从这种惊艳感中清醒过来,把目光从韦艳丹身上挪开:“哼!说吧,这次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面对卓富这般态度,韦艳丹却也不见气恼神色,只是拿起茶壶,慢悠悠的地倒了杯茶,笑问着说道:“还是上次的事,艳丹想知道,卓伯父你到底考虑得如何了。”
“哼!问多少次都是一样!我不和血刀门合作!”
听了卓富这样一番正气凛然的话,韦艳丹却是掩嘴而笑,“卓富,明人之前不说暗话,你既然肯出来见我,何必再这样假惺惺作态?”
卓富对此,只是冷笑以应:“哼!你当我是傻子么?真要与血刀门合作,怕是到时候我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血刀门不行,那烈武盟总可以了吧?”
韦艳丹声如黄鹂,脆嫩而清丽,可这时听在卓富耳中,却是犹若雷霆,把他震得不轻。
“烈武盟!?你以为你是谁,敢在这里代表烈武盟!”
说到这里,卓富已经整个人都是跳了起来,心情激愤,望着犹自从容端坐的韦艳丹,倒吸了几口凉气。
就算只是血刀门,就已经压得卓家喘不过气来,那是实力的巨大差距带来的窒息感。可让血刀门和烈武盟一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本来就因为卓律救了乔雨馨一事,卓家得以攀附上了鹭鸣山庄这棵大树,而让卓富心中又嫉又恨,却是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卓律的地位一天天巩固,而自己三房再无机会。
可是现在,一个机会就这样摆在他的眼前,让他如何能不心动!
“这事你说了算么?”
卓富的质问声才刚落下,雅间的屏风后,就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既然你觉得她说了不算,那你不妨看看,我说了算么?”
语调铿锵,仿佛凝聚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孤傲,还有那种笑看人世的轻慢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