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可真累呀。
父亲的身体不允许在外待得太久，何况即便是夏夜的风也多少有些凉意。扶他往医院大门走的时候，刚好看到苏晨光拎着包往出来。与以往身着白大褂的清冷不同，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休闲套装，虽然表情依然是那副唯我独尊、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在微暗的光影下，还是柔化了他冰冷的棱角。
“苏医生，下班啊。”路过的一个医生和他友好地打招呼。
“不然呢？穿这身做手术去吗？明知故问！”苏晨光毫不客气地瞪了人家一眼，吓得人灰溜溜地跑掉了。
柔化？柔化个P！
父亲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我一眼。我猜他原本也是想大招呼的，毕竟苏晨光是他的主治医生。但看到收效如此令人‘惊喜’，还是果断放弃了。
我轻轻拉了下他的手，示意赶紧躲到一边别给发现了。
结果父亲步子还没挪，苏晨光犀利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这下不能再装看不到了，我和父亲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和他打了声招呼，“嗨，苏医生。”
苏晨光臭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我只能尴尬地吸口气，干巴巴地说道，“那个……您……下班……愉快……”
苏晨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每天都很愉快。”他轻轻一叹，走上前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晚上休息的好吗？”
“还行。”苏晨光年纪虽然不大，但脾气十分唬人，父亲对他似乎也有点惧怕。
“还行？”苏晨光嗓门一亮，“既然还行，你这眼睛里的红血丝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不说话了。
“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叫护士过去帮你看看，是打阵痛针还是怎么样，她们自然有应对的办法，千万别硬挺着，是花不起钱还是用不起药？”明明是关心，但这话从苏晨光的嘴巴里说出来，还是带着非常明显的恶意，“护士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又领着医院的工资，不用白不用，你惯着她们干什么？”
他嗓门不小，路过的几个小护士看他的眼神原本还有点儿花痴，结果听了他的话，一个个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咬牙切齿地快步离开了。
苏晨光目不斜视地看着父亲，“我明天再给你做个检查，如果身体允许的话，你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好好珍惜吧……”他末了忽然加了这么一句。
父亲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是，珍惜……一定好好珍惜。”
苏晨光又斜了我一眼，“爹就这么一个，上点儿心吧。”说完这番话，转身下了台阶，奔着停车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轻轻拉了下父亲的胳膊，“走吧，上楼躺着去。”
我发现苏晨光真是有一种很强大的本事，无论别人多好的心情，只要一遇见他，下一秒准有报复社会的想法。
回到病房，父亲打开电视机看新闻，我在一旁给他削苹果，结果新闻才讲到一半，他就侧着脸睡着了。我见他睡得正香，不想打扰，就悄悄关上灯离开了。
自医院大门出来，夜色中的霓虹已经闪烁起来，我在医院门口等了十分钟才终于坐上了出租车，报上家里的地址，我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人活着，可真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