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
我弯嘴从屋里走出来一个暖壶放入她手中，“我也是你的丫鬟，你这话若是她们听到了，心中定是不甚好过的。”
“体谅别人做甚么，她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诸葛炯儿将暖壶置于腿上，仍是两手玩弄着七色花灯。
我将磨了的墨拿上桌，用毛笔尖儿蘸了蘸墨问炯儿道：“你今日许的什么愿？”
炯儿咬唇一笑，娇俏的面颊上拂过一丝娇羞。
“其实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我将毛笔搁置在砚上，伸手取出一只花灯，将花瓣抚得开了一点儿。
“那你想许什么愿？”炯儿问。
我眨眨眼，仰天长吁了口气，“这世上大抵虚怀若谷是用来形容我这种人的吧！”
炯儿差点儿就笑爆了，擦了擦眼泪，“是啊，就你最无欲无求了，每日还出去卖面膜整钱呢！”
我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幽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拿磨推我。我西娍死也不能死在这个‘穷’字上。”
想起慕府那段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以前的西娍竟会捉鼠做食，难得她有那项技能，我向她致敬，很遗憾我不能将它发扬光大。
“你放心吧，有我养着你呢！”
炯儿一脸大姐大，我的一生都打算包办的样子，“其实我从来未将你视作我的丫鬟，你是我诸葛炯儿的好姐妹！”她握住我的手，冰凉冰凉的。
我微笑地凝视着她的笑脸，不再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走。就这样，她的这句话，我记住了一辈子。
这日晚上，放花灯的地儿有两处，一处是横穿皇城的那条长河边，还有一处便是从诸葛武相府到西遥王府必经的那条水巷。水巷的一侧是一些大户人家居住的临水别院，另一侧则是一条平日里不怎么热闹的大街。而今日，这大街之上拥满了人头，各个捧着花灯来到这条水巷边儿上，蹲下来，将手中写了愿望的花灯放到水中，然后闭上眼祈求花灯能飘得远一点儿。
其实刚开始我是想要去那条长河的，去那里的人比较稀少，我这个人不喜喧哗热闹，况且要想花灯飘得远一点儿，选那里当然是最好的，因为水巷的花灯最终也会飘进那条长河，我觉得，往人堆里挤，何必呢？
可诸葛炯儿十足是个爱热闹的丫头，她就偏要拉着我往人堆里挤，为了挤到水岸边，还将前头的一个人挤下水了。为了不让那个骂骂咧咧的人发现是我们干的，我连忙拉着炯儿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藏在几个人身后，过了几秒再装作刚走出来的样子，对身边的几人咂舌道：“这谁这么没操行啊，为了放个花灯非要害死个人不可啊？！”
我佯装打抱不平的样子一个个气势汹汹地问过去，“是不是你干的？”
那人似是被我的面容唬住了，看了一眼水中浮上浮下游过来的人，赶紧就拿着未放的花灯躲到了一边儿去，我再问下一个，“是不是你啊？”
又赶紧摇头，走了。等我问了无数遍，就走了无数个人，岸边顿时清静了不少，诸葛炯儿掩嘴一阵娇笑，一个蜻蜓点水，将那水中游了半天还未到岸，怨天怨地怨祖宗的男人提上了岸，我一脸担忧地朝他道：“老兄，你湿身了，赶紧回去换了吧！”
那男子哆哆嗦嗦地看了我与诸葛炯儿一眼，抱着手臂抖擞道：“我看就是你们俩将我推下水的！还装得有模有样！”
说完便满心愤懑地走了。
我与诸葛炯儿一直一脸正经地待到那湿漉漉的背影几近消失不见，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得前俯后仰拍大腿。
等终于缓过气来，我们才想到放花灯一事。
我们蹲到岸边，将篮子里的花灯择了炯儿的出来，一个个点燃，缓缓放入水面之上，然后轻轻推开。当我要看那花灯的花瓣儿上炯儿所许的愿望之时，她连忙一把夺走，娇羞地护在怀中。
我道：“有何大不了的，不看便是。”
她不让我看她的，却要来抢看我的，一看便垮下来小脸，先是疑惑，后是惊诧，最后是不解，看着我将花灯点燃，一个个放到水面之上阖眼祈祷。
睁开眼来之时，就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说话。
我惊恐地离她远了一点儿，“你怎么了？”
“西娍，你为何一个字也没写，难道你没有愿望，真要做一个虚怀若谷的圣贤人啊？”
我耸了耸肩，“我觉得有愿望不能写在灯盏上，让人看见就不灵了。”
“不对啊，你不写上，老天爷怎么知道你许的是什么愿望？”炯儿撅着小嘴看着我。
我讪讪地笑笑，“老天爷是神，向神许愿，心诚则灵，不怕的。”
“哦。”她指尖挠了挠脑袋，“我把愿望写上了，会不会真的不灵了？”
我说不会。她问，为什么？我说我刚才已经用三个灯合成一个大的愿望跟老天爷说，一定要让小姐的愿望成真。
炯儿半信半疑地看了我半晌，眼眶里竟然浮出一些泪花来。
我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嘿嘿一笑，“骗你的！你真以为我虚怀若谷啊！”
她破涕为笑，挽起我的手臂，“走，我们去看灯！”
其实方才闭上眼祈祷的那一瞬，我许的就是那个愿望，虽然我知道要实现它，光是祈祷是完全无用的。
*
皇城的一整条主街上，天空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仰天望去，还能见到天空中飘飞的一盏盏明亮的天灯，美若辰星一般载着许愿人的愿望飞向那凄寒的月宫。诚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宁愿去相信。
人总是这样，无论心性单纯或复杂，都容易将心中的牵挂与期盼系于一纸灯笼上，看着它飞升上天，以求得一方心灵的寄托。
诸葛炯儿拉着我在长街上边玩儿边吃，一会儿看看大刀耍杂技，一会儿看看猴戏，东瞧西走间便来到了一桩戏台前。
都说炯儿爱往热闹地儿钻，跟着她往人堆里挤一挤，推一推，攘一攘，居然就来到了最前头，原来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场关于花灯节的传奇故事。这样的故事在每年的花灯节都会上演一次，亏得戏子有心，虽然每一年故事的主轴儿不变，细看之下却又有不同的地方，引得年年都大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