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他
我抬头,来者一身深蓝色的交领衣袍,袍上绣丝精致贵气,除却他精致俊美的五官,光是一身衣袍便是显得尊贵无比。
他深蓝色剔透的玛瑙护额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蓝光,黑曜石的眼灼灼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画我的圈圈。
“你就如此不待见本王?”
西遥王踏着高贵的黑色云头靴走至我身前,停在我用树枝画的圈儿边上,他扫了一眼这院子里的光景,语气听起来很是舒畅,“看来让你来洗马桶,本王是作对了决定,没想到你对这些马桶还挺负责的。”
我仰头望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调侃,心中自是有些不快。站起身来抬手用树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这院子,然后摊开双手疑惑地看着他,意思是问他来做什么。
他看完我的手势,皱着眉头抬手轻揉鼻尖儿,“你的衣服没洗过吗?难道你闻不出自己身上的异味?”
闻言,我扯起自己的衣襟仔细嗅了嗅,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味道。
不过此时我可没心思接纳他的取笑,笑便笑罢,我整日与马桶为伍,又不用常常与人交往,衣服上有一点味道自是无伤大雅。
我看了他一眼,便再不予理会,径自坐到一旁干净的木桩上折起了手中的细树枝。
头顶上西遥王一声轻笑,再次朝我走近,将手伸到我面前摊开,手心放着一粒黑色的细药丸。
我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道:“此乃诸葛司正喂你哑毒的解药。”
我嘴角轻勾,拿了过来,却没立即放在嘴里,而是走到井边,直接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扔进了井水中。
西遥王的脸色当即便变了,是比平日里要冷上十倍的冷硬,袖袍里的手估计已经捏得青筋都暴起了吧。
“蠢丫头!宁愿做一辈子的哑女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第一次见到西遥王盛怒,旁人见了,一定会说我不知好歹。确实,我就是不知好歹。原则上来说我应该要感谢这个人,感谢他还肯将我收留在府上给我一口饭吃,感谢他没有将我杀死或是让我干更累的苦役。可我是个小气人。
“哼,气死你!”
我腹谤着目送着西遥王在盛怒中拂袖离去,将手心摊开,心花怒放地看着手中的黑色细药丸,一阵无声的狂笑之后,和着井水将之送入口中,一咽而下。
这平白无故‘好’来得太诱人,不接受就是傻子!
西遥王啊西遥王,此时你的小心肝怕是快要炸了吧?
我翘起嘴角想着他生气的样子,这些日子刷马桶的愤懑算是稍稍得到了缓解。
就这样,我整日呆在马桶堆里,一待又是半个月,却还是未寻找出可以逃出西遥王府的方法。
头顶的槐花依然是洋洋洒洒。
五月的日头愈晒愈烈,我正用从槐树枝上扯下的树皮与花叶堵在鼻翼下,坐在木桩上,手执着草刷耍着马桶。听闻院门外有小碎步的声音朝院子走来,侧头看去,不过多时,便见一丫鬟的倩影亭亭立在了院门口。
她一手托着一套与她身上款式一样的丫鬟服,抬了袖子堵住口鼻,对里头的我道:“王爷有令,从明日起,姑娘不用再负责马桶的涮洗。”
嗯?
忽略掉她对我称呼上的变化,停下手中的动作,笑了,不用我再涮马桶了么?为什么?
丫鬟将西遥王的话传达完,却没说个为什么,搁下衣服便往回走了,这样的地方,谁愿意多呆?
我有些疑惑,按理说,经上次一举,西遥王应该是被我气得发疯了,难道是气消了?又或者觉得光涮马桶还不足以令他平息心中的怒气,所以要将我调到身边以便时时刻刻都可以整我?
我轻吁了一口气,不会如此记仇吧?
琢磨了半会儿,我又开始尽责地涮起马桶来。
第二日清晨,朝阳才刚刚染红天际,槐树上的小鸟满布花间,如同我此时的心情一般惬意。我站在满树白花的槐树下伸了个懒腰,唉,今晨的空气还真是格外清新啊,往日这个时辰,院子里可是堆满了一座小山一样的马桶,那成堆的马桶堵住院门,简直就是我的坟墓啊。
我在槐树下转了一周,好好地欣赏了一番这满树的槐花,真不知这花会开到几时。不过我想我往后只要见到槐花,一定不会忘记在西遥王府这段洗马桶的不平凡岁月吧。
正喟叹着,院门口每日专门为我送饭菜的丫鬟清心来了,她将一碗粥递给我,看着我喝完,嬉笑道:“恭喜姑娘!”
我抿嘴一笑,将喝完粥的空碗递给她,原以为她还会像平日里一般递给我一个馒头,哪知她道:“姑娘,真是抱歉,王爷说从今日起您干的活会轻松很多,所以不用吃太多。”
什么叫不用吃太多?
我平时吃得太多吗?
早餐一碗粥一个馒头算多吗?
不知道这么这么稀得像米汤的粥过不了一丢丢的时间,一泡尿之后就什么都没了吗?
我暗暗地腹谤了一顿那个小气王爷,朝清心一笑,温顺地点点头。
*
原来清心所说的会轻松很多的活儿就是在西遥王身边伺候茶水,还真是个轻松的活儿啊!我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告诉我,贴身伺候王爷的小厮叫阿根,往后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他便是。
未过多时,清心便带着我弯弯绕绕地来到了那面有着白玉栈桥的湖塘边,塘角的荷花开得正旺。一阵清风划过湖面,一大片波光粼粼的碧绿景象,正值这不甚炎热的五月天,风光大好。
清心道:“王爷现在上朝去了,约摸巳时一刻就会回府。”
她领着我进了山水画壁的穿堂,出了穿堂又是一番开阔的景象,几树高高的木棉花开出遮天的火红。轻轻的“哒”一声,一朵红云从枝头落下,缀在了黑色的土壤上。
那木棉之后,竟是一片花开正艳的广袤的桃林,粉红的花瓣仿佛绽放在云里,将那飞檐上黑色的屋瓦隐隐约约掩藏在重重叠叠的桃枝之后,仿佛一幅隐藏在桃里仙居的水墨画,让人看一眼便觉诗意盎然,又是别一番的水月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