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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临行(1 / 1)

临行

说是要走,但临行前要准备交代的事情十足不少。首先就是母亲,等四舅母牵着白月漪走后,她面色凝重地对我说,“月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你须得有个主见,到了那边,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说,要知道分寸,不要一味的胡闹,也别和那边的孩子吵闹起来。”

随着白家搬迁到省城的同辈人中,除了老六白洛彬之外,大概都瞧不上我们,总觉得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鬼乡巴佬,话里也多夹杂着不屑。尤其是几个长孙,因在城里上了大学,整日做出一副高人一头的姿态来,看着都觉得难受。头几年回来祭拜祖宗,一个个娇里娇气,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几次吵红了脸,只差动起手来。若不是白洛彬夹在中间调和,真要闹得不成样子。

我对母亲轻笑,“只住几日罢了,我自然小心谨慎,尽量避开与他们来往。他们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们,大家互不干扰,乐得自在。”嘴上是这么说,但若真受了欺负,我是绝不会忍让的。

“嗯,你能这样想,那就很好。”母亲点头赞赏,“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如今世道不太平,咱们生活的地方闭塞,远不如外面,之前我听你四舅说,省城夜夜都能听到枪响,你也不要到处乱走……”说到这里忽然悠悠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交代也仍是不放心。”

“既不放心,不如跟我一同去?”我还是没放弃让母亲去省城求医的想法,这时忍不住又劝起她来,“咱们一路上做个照应,回头到了省城找个西医医院仔细瞧瞧,也能放心了不是?免得你在家牵肠挂肚瞎担心。有你在身边,也不怕我太过放肆,咱们身份尴尬,真要和上头几个哥哥姐姐闹僵了,四舅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母亲低头沉思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动了,就待在这儿吧。这样挺好,真的挺好,我很知足了。”说到这里,似乎牵扯出了她多年前的伤心往事,眼圈竟然红了。

“好了好了,我不劝你,你不爱去,留在这里也是好的,从这里到省城又是汽车又是火轮车的,我也担心你受不了颠簸。”

其实我心里想,莫不是母亲担心到了省城会有见到我父亲的机会?因此这么抗拒?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不能启口的原因……她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逼问,只能陪她又说了会话。快到中午时她精神就又不好了,眼皮似乎极是沉重,我连忙说道,“难得困了,你赶紧睡一会儿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母亲点点头,缓缓躺平了身子,我替她盖好被子,忽听她又说,“到了省城,若你外公问起,只说我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万不可实言相告,知道吗?”

我一愣,有点不明所以。

母亲柔软地笑起来,“身为子女,不能近身伺候已是不孝,怎能让他担心?你外公年纪老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之前你四舅去了趟省城回来与我说,怕老爷子日子也不多了……因此更不能让他为我担心,否则就真是该死了。”

我只好答应,“你放心吧,我不会胡言乱语。”

“嗯。”母亲点点头,似乎疲惫极了,“你向来懂分寸,我很放心。”

我再不想打扰她,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小院的萎花已经给王妈铲得干干净净,此刻也不知从哪张罗来一辆手推车,正和琉青忙着要把花枝花根运出去。

接近正午的日头明晃晃的,两个人一头大汗,想是忙了很久。“怎么不叫几个人来,你们两个要忙到什么时候去?”我在一旁问道。

王妈答道,“这是夫人的院子,我担心别的下人们到这里来粗手粗脚不懂规矩,吵吵嚷嚷的,再惊着夫人。这点东西不过一会儿子的功夫,姑娘不用担心,怎么不陪夫人说话了?”

“她困倦极了,我让她躺下睡了。”

“阿弥陀佛,夫人难得有觉,前日和昨日都折腾了大半夜,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只怕也抵受不住,琉青,咱们且先别忙着运了,这东西扔在这里什么时候收拾都是一样的,若再弄出什么声响吵了夫人,那就太不值当了,你说呢?”

琉青捂着嘴一笑,“王妈是这院子的老人儿了,说话自有分量,你说一,谁敢说二?我哪敢有半个不字?只听您的吩咐,从命就是了。”

王妈也给她逗笑了,“小丫头真是长了张好嘴,明明是偷了懒不用干活,说得倒像是为我考虑似的。回头配个笨嘴拙舌的汉子,看你这辈子怎么活?”

琉青吐吐舌,“我年纪还小,姑娘还没嫁呢,我又急什么去?再说了,两个人若都伶牙俐齿的,日子也不用过了,房盖子都要吵到天上去。”

王妈更是开心,但碍于不敢太大声,憋得脸色通红,肩膀也抖个不停,“贫嘴贫舌的,还不赶紧服侍姑娘回房去,虽刚入秋,但秋老虎更打人,别一会儿着了凉。之前太太说了,让姑娘和九小姐进城,你回去也仔细收拾好东西,可别短了什么少了什么,到了那边可不像这边,用什么找什么都麻烦着呢。”

不知什么原因,大家多少对省城那边都有些意见,每次说到‘那边’的时候,脸色总是十分不好看。

我冲王妈一笑,领着琉青往回走。路过回廊的时候四舅养得那只八哥在笼子蹦蹦跳跳,看我和琉青从眼下走过,竟然十分给面子的吐了句话:春残花易老,且惜好韶光。

鸟能人语,却到底吐字不怎么清楚,但一句诗背得确实清脆可闻,果然是四舅用心调教过的。

春残花易老,且惜好韶光。

我心里默念了两次,只觉得这诗说得真好。和琉青回到房间,琉青忙着煮水泡茶,我却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母亲到底在抗拒什么呢?每每出神时,又在想些什么?她在少女最好的时光里,遇到了谁?经历了什么?

虽不是的点评或是看法,苏兰先前还只是看书,后来注意力竟全转到了白洛轩的字迹上去。他字迹清雅俊秀,见解独到,让人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男子,能写出这些话来?

于是两人开始写信,信中畅谈于书本的见解。虽没见过面,但当真是遇到知音一般,起先白洛轩还因为自己的身子不好将苏兰拒之于千里之外,后来苏兰竟然登门拜访,也不知道和白洛轩说了些什么,腼腆的白洛轩居然就点头答应了。

儿女们已经私定终身,四舅和苏家人自然只能赞成,成其好事。

*********

刚走进院子,就见伺候白洛轩的丫头正在院子里打着扇子,一脸小心的看着汤药锅。我小心靠过去,低声问她,“桃红,四少爷醒了么?”

桃红被我吓了一跳,手中的扇子都扔飞了出去,连拍着心口说道,“姑娘怎么没一点脚步声?突然出声吓死我了。”

我冲她一笑,“这不是担心吵到四哥的休养吗?”

桃红吁了两口长气,“醒了,头前儿和四夫人因为见解不同,吵得面红脖子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一屋子的下人吓得魂都要飞了。”

我听白洛轩醒着,胆子也大了起来,于是清了清嗓子嚷道,“贵客光临,怎么没人迎我?白家四少爷院子就这么待客的?”

话音刚落,房门一开,就见苏兰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旗袍,上面绣满了盛开的白色荷花,趁得她身形秀丽,端雅无双,她头发简单盘在脑后,也没施脂粉,但杏脸桃腮,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笑眯眯地走上来迎我,亲热地挽住我的手,“之前还说某些人忘恩负义,也不知忙什么去了,从不来我们院子走动,怎么着?蓉萱姑娘今儿心情好闲着了?”

“我能忙什么,也没人和我讨字论画的,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躲在房间里抹眼泪呗!”我还故意指着自己的眼,“看见没,眼睛肿的像是两个桃子。”

“我竟不知,世上竟有这么水灵灵的桃子?”苏兰挽着我走进房间,只见白洛轩靠床躺着,身上压着两双后被,他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瘦得不像话,只是那双夜星般璀璨夺目的眼睛依然神采四溢。

“四哥气色不错。”我走过去与他说道。

他翻了个白眼,“天天这么多汤药灌着,怎么看也都觉得不错,内里早腐得不成样子了。”他与我自小相处甚好,自然不会见外,幽幽看了苏兰一眼,叹道,“只是舍不得她,不然早就去了,也少遭了这些罪。”

我回头看了苏兰一眼,只见她微微别过脸,但眼角还是瞬间湿了。

我有意逗她,“你舍不得她做什么?你若真狠心去了,回头就给她介绍好的去,只有你后悔的份儿。”

白洛轩一呆,他认真看了看苏兰,竟然点了点头,“若真是那样,我倒放心了。”

苏兰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我连忙告饶,“原本是开玩笑的,四哥若这样,我还怎么往下闹?以后你的院子都不敢来了。”说着过去扯了苏兰过来,“听桃红说你们刚才因为见解不同,吵了起来。”

白洛轩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你来的正好,我来问你,孙宗玉的《念秋》你是读过的,李复来的《秋分》你也读过,你说这两本书可有相似之处?”

我仔细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但也不尽然。”

“怎讲?”白洛轩追问道,因为着急,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苏兰忙伸手帮他拍了拍胸口,替他顺气,“你别着急,你说相似那便相似吧,我不和你争这个。”

白洛轩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冲她温暖一笑,眼神充满了宠爱信任,他又看向了我,似乎在等着我的答案。我想了想,“孙宗玉本就擅长写景,之前那一本《古河》写的也是极好,李复来的作品我读的少,单看这两本书,秋天景色描写的不相伯仲,不过……”我略微一顿,继续说道,“孙宗玉的《念秋》是单纯写景,而且伤春悲秋,难免有些小家子气。李复来的《秋分》却看起来磅礴大气,蕴含深远,读到后来,才真正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借着秋天衰落的景色,写的是国难当前的困境呢。”

白洛轩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颇有些自豪地看着苏兰,“怎么样?是你对,还是我对?”

“是你对。”苏兰有些无奈,“我早说不和你争,你却非要论出个输赢。”

白洛轩扬扬眉,眼中光彩更盛,“不愧是我和一起看书长大的,观念也难得相同。”他咳了两声,又问我说,“听说老爷子召你去省城?有说什么事了吗?”

我摇摇头,“没说。”

白洛轩一撇嘴,“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你多带一个心眼过去,只迂回装傻就是了,可别强出头。”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白洛轩似乎还不放心,又对苏兰说,“回头你把月漪叫过来,我要交代她几句,她年纪轻,处事不知深浅,别惹出什么事才好。”

苏兰答应了一声。

“你别担心我们,只顾着自己的身子就好。”我拍了拍苏兰的肩膀,“有没有用我捎回来的?”

苏兰抿唇一笑,看着白洛轩道,“她虽是你的妹子,但你到底不了解她。你说,是我赢,还是你赢?”

白洛轩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投降,“你赢你赢,你们女人总喜欢想到一处去。”

我大是不解,“怎么回事?你们拿我打赌?”

苏兰笑嘻嘻地解释道,“之前老爷子从省城打发两个西医过来,又是听诊又是什么的,手段虽有些另类,但治疗效果却不错,开出的药吃了一段时间,总觉得他身子比之前要好许多,不过西药吃的快,眼见着没剩多少了,我听说你和月漪要去省城,还想着拜托你带一些回来,他只拦着不许,说回头下人们自有去的时候,何必麻烦你们?我就说,走之前蓉萱必然是要过来的,只怕我不提,她自己也要问的。”她得意洋洋地看着白洛轩,“怎么样?”

“那你把药的名字写到纸单上,我寻了空亲自给你买回来。”

苏兰嘻嘻一笑,慢慢走到书桌前拿回一张纸,“我早写好了,就等着你来。”说着将写了两个药名的纸单叠好了递过来。

“真是女中诸葛,料事如神。”白洛轩鼓掌笑了起来。

与白洛轩说了会儿话,桃红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浓稠的汤汁顿时熏的一屋子药味。苏兰微微一皱眉,“没看见蓉萱在屋里坐着,怎么就直接送进来了?”

桃红有些委屈地回道,“大夫说要趁热喝才好,凉了怕没了药效。”又向我福了一礼,“姑娘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我连忙摆手,“天塌下来也没四哥喝药的事儿大,你这是忠心为主何错之有?应该赏你才是呢,今年过年来我房里,给你包个红包。”

桃红这才开心笑了,“谢姑娘。”蹦蹦跳跳出了房门。

白洛轩欣慰一笑,“蓉萱真是大了,会做人了,这样很好,我很高兴。”他又看了看苏兰,“她自小和我最是亲近,什么药味都算闻过了,你别这样,反倒见外了。”

苏兰脸色一红,大概当着我面遭训还是第一次,面子上有些不大过得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白洛轩喝了药,大概是药劲上来了,眼皮越来越沉,我不想打扰他休息,起身要走,他又叫住我,“蓉萱,别搅和进省城那边的事里去,不然想脱身就难了。”

我不知道他话里有什么深意,只点了点头,转身告辞。苏兰将我送到门外,我连忙要她回去照应,她冲我笑笑,“你四哥同辈的人中,与你最谈的来,没事儿的时候多来坐坐,他心情好,于他的病症也大有助益。”

我答应了,她冲我挥了挥手,我这才快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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