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个人动了。
他右手抚额,向后退了半步。
薄紫没有动摇,姿态依然强硬。
那人再次右手抚额,向后退了半步。
薄紫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矜贵的冷淡。
薄紫说:“你没这个资格。”
那人面容突地扭曲,他冷厉的瞥了白明起一眼,说:“先杀了他,我们再聊聊什么叫资格。”
薄紫蓦地眯起眼睛。他的黑瞳孔像藏着针一样闪过锐利的光,戾气毕现。他将匕首从左手换到右手,反握了刀锋。
那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远的距离,等你的瞬杀到面前,我已经割开他的喉咙。”
他说着,将掌心扣住的刀片一晃。
白明起感到薄紫非常紧张,紧张到近乎焦灼。他好像在瞬间就做了决断,右手抚额,向后退了半步。
那人一声冷笑,带着凉凉的嘲弄。
薄紫保持着右手抚额的姿势,说:“你可以信我。”
那人说:“这次我信,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说完,抓着乌恩的胳膊转身就走。
直到他走远,薄紫才放下抚额的右手。他神色平静,看向白明起,说:“主人,可以走了。”
白明起一头雾水,问:“他是谁?你认识他?”
边问着,边和薄紫走过了重重营帐。
薄紫答:“是一个无主的死士。不认识。”
“你们刚才说什么?”
“右手抚额是死士的礼。他说以主人之名起誓,不会动手。可是他无主,不能相信他。”薄紫顿了顿,又道:“好奇怪,怎么会无主。”
白明起随口说:“主人死了呗。”
“主人若弃养,死士会殉主才对。没有认主的死士也不会放到外面。”薄紫琢磨了半天,还是很疑惑:“好奇怪。”
白明起敏感的抓住了关键字眼:“殉什么主?人都死了还要你们干什么?”
薄紫道:“这是属下的本份。”
白明起反感的皱起眉:“本什么份?好好活着才是本份。我要是死了,你不能殉主。”
他说完,仔细看一眼薄紫的神色,语气软了:“就算要殉,也得等上五六十年再殉。”
薄紫轻声问:“是五十年,还是六十年呢?”
白明起不假思索:“七十年。”
过了一会儿,白明起又问:“你干什么非要和他动手?”
薄紫冷冷道:“他威胁我。”
话音里,带了无限的森寒杀意。
白明起有点讶异:“就因为这点事?”
薄紫答:“属下不敢侥幸。”
白明起问:“你能打过他嘛?”
薄紫下巴微抬,带了点小小的傲慢:“差不多。”
白明起不再多问。他们刚回到自己的营区,就感到一种异样。诺大的营区一片安静,营火只点了一半。彼此相连的帐篷间不见什么人走动,有几个帐篷就放任门帘呼啦啦在风中翻卷,
白明起掀帘进帐,问:“怎么了?”
不像其他营队仅仅敷衍的支了个蓬架,他们的帐篷里面规规矩矩的铺了地衣,围了毡毯,帐篷上四扇飘窗都挡了帘。白明起坚持说要隔绝跳蚤和潮气,连床铺都架得比其它帐篷里高一些。
李鹿文勇等人都围坐在帐篷中间,懒洋洋的正交换酒坛子。见他们进帐,李鹿将手里的酒坛扬了扬。
白明起接过酒坛,和薄紫找地方坐下。
“去年的陈酒,蛮族别的不好,酒倒是够劲。”坐白明起身旁的文勇说。
白明起也不用碗,仰脖喝了一口,一股辣液从喉咙直降到胸口,辛辣得好像小刀在刮。他呆了呆,说:“竟然这么烈!”
在皇城喝过的酒,都是清甜淡雅,泛着花果香气,哪有这粗酒灼烈?他拿海碗给薄紫倒了一点,自己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才传给身旁文勇。
薄紫只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
帐篷里面安静得让人心中不安。连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李鹿都闷头不说话。
白明起疑惑的环视一圈。
曹六说:“有一队蛮子来袭,杀了白十来个的军奴,还死了七八个监工的兵士。有我们认识的人。”
白明起不可置信:“杀了一百多个?不是还有兵士吗?怎么不反抗?”
曹六答:“谁反抗?反正杀的是军奴,死就死了。”
李鹿突然双手抱头大叫了一声:“啊!”
他嘟嘟囔囔的说:“陈郁那个王八羔子,老子早说不让喝酒不让喝酒,他妈的从来不听话!贬成军奴就全完了!操他祖宗!”
文勇低声对白明起说:“原来一个营的。他喝酒犯事被贬成军奴,昨天才遇上,今天就没了。”
李鹿又大叫一声:“啊!”
嘴里污言秽语的开始乱骂。
白明起皱起眉。他知道蛮族分了十几个部落,有的和琉璃朝关系好一些,有的成天打仗。便问:“到底是哪个部落的?这事是怎么惹出来的?”
来顺说:“是赤哈部。他们的主君年头被咱们振策上将军所杀,牧场也被别的部落占了,把他们赶到这边来。他们要为主君报仇,见着人就杀。”
“上将军说入冬要把大军派来灭掉这帮余孽,可是打仗前总要修工事啊。分来的军奴一批一批被他们杀个干净,人手不够才派了咱们来。”
酒坛子默默在众人手中又轮了一圈。李鹿拿酒在手里,长叹一声:“陈郁,我的兄弟啊。”
文勇说:“成了军奴,就不是兄弟了,别说醉话。”
“谁说的?”李鹿瞪起眼睛:“将军,战士,奴隶。商人,耕者,世家。我们有相连的血!你没背过?只要进了北军,不管是奴隶还是将军,都是兄弟!他妈的出事了就不管相连不相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