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轮转,转眼就到新年。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天空。
长街两侧的高树上,扎满了各色的绢花。有的仿了御造的样式,花瓣薄如蝉翼,扎得惟妙惟肖,是工匠精心所制;有的只是拿彩线绑一绑,扎得稚朴可爱,一看就是小孩子手笔。这是琉璃朝北疆新年的民俗,所谓“花符”,每朵绢花下面,都绑着小小的丝带,上面写满对新年的美好祈愿。到了新历年,扎绢花的树下面就要放一响爆竹,称为“催花”。府衙按例买了长长的两挂爆竹搭在街道两侧的扎满绢花的树枝上,点燃后炸得树上的花符满天乱飞。还有些没被炸开的花符,就由小孩子让大人领着,一朵一朵的放爆竹催花。
夜色降临,府衙的大宴刚散,校尉府又在暖阁开了一轮晚宴,宴请军中下属。
周德才来得晚了些,入席时众将敬酒已毕,歌姬的暖场舞都跳过了。他在热闹的鼓乐中悄不做声的落座,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推了推身边的吴封问:“老唐怎么没来?”
吴封正兴致勃勃的啃一只大肘子,嘴里还含着骨头,含糊不清的说:“老唐病了。”
周德才吓了一跳,问:“年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吴封呵呵笑道:“唐横那个臭小子晚上没给老唐关窗户,冷风吹了一宿,冻病的。我刚才去看过了,唐横在那里低眉耷眼的,说要侍疾呢。”
周德才哑然,说:“老唐这身子骨不行啊。前几年不是还刨雪洗澡吗,转眼吹点风就病了。”
吴封道:“不能说。一说他就生气。我笑话了几句不中用,气得他爬起来追着唐横揍。”
周德才摇摇头,不再接话,伸手去拿吴封面前的红烧肘子。
吴封“啪”地打掉他的手,向主位努努嘴道:“你来迟了,不先去敬个酒?”
周德才就瞥了上头一眼。端威和沈立已经下到席中,正挨桌谢酒,主位只留薄紫一人。
他哼了一声,压着嗓子说:“我才不去。叫我给端大人敬敬酒还成,那位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
吴封摇摇头道:“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他不过是跟咱们私交少,公事上什么时候亏待过人?人家又不居功又不揽权,就是话少了点,你就这么大意见?你不去我去。”
说着拎了个酒壶过去敬酒。
他过去敬了一轮下来,周德才悻悻的,只好也过去给统领敬酒。
吴楚刚和几位熟人聊过,回到坐席前,见给薄紫敬酒的将领络绎不绝,便回头对白明起说:“你这位故人,军里人缘不错。”
白明起往上面看了看,笑道:“他平日做得就好。”
他和吴楚是客,坐了下首左侧,右侧客位却空着。白明起便问:“顾大人怎么没来?”
吴楚也很奇怪,低声道:“不知道。按说端校尉宴请,有事他也得来转一圈才对,不知道他最近忙什么。”
白明起就在席上看了一圈,见他认识的几个人,唐横,林建等都不在,心里很是疑惑。
突然“铮铮”一阵鸣响,乐师十指轮弹,将乐音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的走了两圈。
这是“静场”。
静场后,就是主家祝词。
暖阁里安静了下来,诸将纷纷站起。
席间的侍者默不作声,悄悄为来客添满水酒。
端威回到主座,满斟酒盏,抚胸施礼道:“诸位跟我屯守万围城,勤勉奔波,过得辛苦。几杯水酒,谢过各位殚心竭力。”
“过了今夜,咱们又得一年太平。各位保邦于未危,治军于未乱,兢兢业业,不得空闲,才有今年的风调雨顺,盛世昌平。今年的彩头和节敬将军已经拨到了我的账上,明日就开始发放,请各位给家里父母妻儿添置些年礼。”
众人一阵小小的欢腾。
白明起听到这里,低声问吴楚:“除了军饷,年末还有彩头,这么有钱?”
吴楚“嗯”了一声,道:“年景好的时候,就有。北军后头有端氏撑着,财大气粗,不差这几个钱。”
白明起不再问,只听端威正色又道:“年关将至,百业待兴。万家都灭了灯火,连盗贼都在这个时候歇息,只有军人不卸兵甲。战斗从来没有终结,还请诸位继续守望。今日在此不醉不欢,明日又是新战场!
“国乃家聚,民乃人聚,要捍国邦,先正己身!请各位重做孤身鏖战的武士,与懒惰,贪欲,怯懦为敌,与不义,恶念,放纵为敌,穷兵黩武,至死方休!”
众将抚胸垂首,齐声答:“是。”
端威将酒杯高举,摇摇敬了一圈,道:“恪守我们的公义,效忠我们的主家,洁净我们的意念,各位都有相连的血,不要留一个人倒下!”
众将齐答:“是。”
端威就一口喝干酒,郑重道:“敬九邦。”
众将齐答:“大旗不降。”
祝酒词过,乐音再起。
端威回了主位,眼角瞥见薄紫刚放下酒杯,顿时额角一阵急跳,心头火又起。
众人都敬酒,就他一点不沾,非得喝茶!
自己挨桌谢酒,他也不跟着!反要别人去给他敬!摆什么架子!
他强忍着怒火,倒了一杯酒,对薄紫敬了敬,道:“薄副将,你也辛苦,敬你一杯。”
薄紫就一点头,喝了杯茶。
沈立见端威又要生气,赶紧在桌子底下使劲拽他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