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皇宫东偏门换乘四人抬的软轿,来至寿康王居住的福泽宫。
早有几名宫女等在宫门外,为我抱琴引路。
天光早已大亮,我隔半透的轻纱能清晰地看见宫里的建筑,宏伟磅礴,贵气逼人,院子很大,多处假山莲池奇树名花,正逢草长莺飞的时节,很美很壮观。
景致再美也不过是个金笼子,能进来这里生活的女子一生都难踏出皇宫半步,哪有我自由自在呢。
我欣赏沿途的风光倒也开了一回眼界,经过一片芙蓉树林,我来至福安宫正殿。
宫女带我进入正殿的门,我本以为会有谁进去禀报一声,却不想她们只是把琴交给我就都走没影儿了,最后不知哪个把门还带了。
奇了,一句话也不往里传,我是往里进还是不进呢?
正犹豫的功夫,打屏风后头转出一个男子来,锦缎加身,淡紫底色,金线绣纹花,华美不落俗套,是暖阳下淡淡光彩的那种柔和的好看,衣袂飘逸,体态优美极了。
他头戴金冠,长而直的墨发如流水服帖顺在背后,头颅微仰地看着我,轮廓分明的五官微微一笑,是惊心动魄地明朗,“芙蓉,过来。”
原来美丽可以不分男女,他的笑像是芙蓉树花开,面部皮肤也像淡淡的粉红,说话的声音低沉,温柔微哑,蛊惑人心。
低沉,温柔微哑!这个男子的声音和门主的一模一样!
“请问,您是?”我压制住心中的悸动轻问。
不料想他不搭话只往我跟前走了几步来摘我的斗笠,身高动作举止和门主一般无二。
我不自主地往后退了退,手有点发抖,险些弄掉了怀中的落霞琴。
“能住在福安宫里的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啊。”
“寿康王殿下!”我立即放下琴给他跪下叩头。
“不必拜我啊,芙蓉。”他眼疾手快地扶我起来,没让我真正下跪。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芙蓉树花香,心里狂跳不止,寿康王是门主,门主就是寿康王。
“芙蓉过来,到殿内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惴惴难安地跟在身为寿康王的门主后头,离他尽量远一些,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曝出真心。
我跟着他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绕穿了几间室,来到一间书房,他旋转一个摆件机关亮出个黑漆漆的密道来。
“芙蓉,这里的尽头跟你阁楼密室的尽头相通,都是西城郊的那个树林,这个密室里边有个很深的冰窖,里头的冰棺中藏了具尸身。”寿康王向我转过头来微笑,“那才是真正的寿康王,七年前就因病寿终了。”
此时此刻我已无言,没法形容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我只有静静地听他说完。
他笑得深了些,“走了这么远还抱着大琴,手不酸吗?”
我连忙摇头,抱着琴最起码手还有处放,没了琴我的手该放哪?
他大笑,“哈哈,哈哈。”
我臊地脸通红,幸好有斗笠遮着他看不见。
他把我带到冰窖,我看见了在冰棺里躺着冻得看不出容貌的人。
此时我已冷静了许多,只听门主指着尸身说,“我利用他的身份能得到许多便宜,除了金银还可以藏身,哪天若受了伤,我就可以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养,没人可以猜到足不出户的寿康王是乌行门的人。”
“门主怎么会受伤,天下间有几人能伤的了你呢?”我引用袁修的话说,门主手段高明,能藏的这么好都叫人震惊。
“你是在关心我吗?”门主伸手摘下我的斗笠,除掉我的面纱,揭去我脸上的疤痕,我一动不敢动,“在合适的时机,我有能力守护我最重要的人时,我会将真正的寿康王公之于众,让他得到应有的厚葬。”
最重要的人是谁,门主心里已经有了心上人吗?一股酸涩不可遏制地翻搅着我还算清醒的神智。
“我知道你还生着我的气,我知道你怨我关着你,怨我除了你的头牌,怨我发布传言让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怨我不肯对你讲述实情。”
“我瞒着你是怕你被流言中伤,不成想这样加深了你我之间误解。”门主认真地看着我,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他的手掌因常年握剑而变得粗糙坚硬。
有点刺痒我却难以自拔地享受着,甚至隐隐期待他不要过早地把手移走。
“祁郡王府那日,你为何想也不想就弹奏了禁曲,还私加篇幅?这不是为了讨好他为了他下一次召见你做铺垫,还是因为什么?你的目的昭然若揭,在外人眼里你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让芙蓉坊名声大噪似乎无可厚非。”
“但在我看来,你想直接从祁郡王口中得知他对你亲人的想法和举动。我早说过会替你留意青平侯,为什么还要亲自涉险?祁郡王的身边暗卫高手如云,怎会容你轻易得手?”
“我,”我刚要插嘴我不会急于求成,我会慢慢来他不会发现的。门主却移手指按了我的唇。
他接着对我说,“还有一点你想过没有,当初将一首简单的入门曲轻而易举变成禁曲的是谁,我现在告诉你是皇上,当年太子大婚,宫里大宴群臣时,最后弹的曲子就是那曲〈良宵引〉。太子府大火太子丧命,皇帝每每听到这首曲子就触景生情,所以二皇子恒阳王秘密下旨不再叫任何人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