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王大伟斜靠在躺椅上,捧着保温杯,轻啜着茶水。
“大伟,你哥还在家里等,你赶紧去打听打听。”
老爷子看不得儿子的疲懒样,刷完碗就开始赶儿子出门。
“那有那么快?又不是咱家开的,想问就问出了……”
王大传拎着保温杯,被老爷子连推带搡,嘟嘟囔囔出了门。
小桥爹脱了小袄子,早已把院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也就一顿饭的工夫,王大伟火急火燎的回来了,端起桌上糖瓷缸子,猛灌了一气水,才转头对老爷子说,
“爹,有消息了。
刘下放名义是回避,其实被捋了,说不定还得进去。现在还在西子乡。哥,他师父叫啥?”
王大伟扭头问站在身后的小桥爹。
“庞三毛,他叫庞三毛。”
王大伟一拍大腿,接着说,“对,就是这个庞三毛,这他娘的也是个人才。
庞三毛和他的一帮子师兄弟,连续作案十几年,盗窃金额特别大,也不知道为什么,报案的却没有。
彼此只称呼对方外号,踩点的、放风的、偷窃的、销脏的,分工明确。
小桥爹像失了魄似的,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最敬重的大哥竟真的是一个贼。
想想也是,庞老大又不会变戏法,怎么可能来到城里就有人给他送米送面?
“这事情是真的吗?”
小桥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试着问王大伟。
“事情已经定性,现在没有刑事辨护,上诉期只有3天,我看这些人都跑不掉,还有你说的那几个年轻人……”
小桥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什么都完了。
“大伟,根本还有没有回转余地?”
老爷子看小桥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不R心。
“我听我管叔叔说……”
王大伟回想起下午和管叔叔的对话。
“大伟,这伙人疯狂作案,长达十五六年,不论从案值,还是从社会影响力来看,都属于特大案件!而且证据确凿,几个主要嫌疑人都供认不讳。本来是可以核实S刑的……
可是,其中还有不少弯弯道道。比如这些已经确认的案件,为什么很少有失主报案?还有失窃财物、金额都跟报案金额对不上。
知道叔叔刚才说的意外牵扯出庞三毛是什么意外吗?
说起来好笑,还是他们帮了我们大忙,这伙人中的老七专门负责销赃。
这人有个癖好,每一次作案后,都会把时间、地点、赃物一五一十记下来,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能这么快撬开这帮惯犯的嘴巴的原因!
知道失主为什么不报案吗?”
王大伟记得很清楚,自己最最崇拜的管叔叔,嘴角露出的那一丝自嘲。
“为什么?”
王大伟不由地问。
管叔叔的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他说,“审讯时,庞三毛说过一句话,偷东西有罪恶感,但偷某些人的东西,心理上却很轻松。
这些被盗的财物都是不义之财!这些人没有一个屁股干净!
比如南城城郊结合部这三件案子,这帮人明抢了三次,却没人敢报案,为什么?直接踹门大大方方进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再看城区这件案子,失主黄东方,卖假烟的,仓库被庞三毛一伙人连货带钱搬空,贴了假封条在门口。黄东方楞是一个星期不敢开仓库门,自己还跑路躲了几天。
我们根据线索,顺藤摸瓜,已经接连破获了十几起同类案件……
还有这几位,就因为这几位,我们的门槛都被踏破了,说情的,递条子的……
知道我为什么拔电话线吗?”
碰的一拳砸在桌上,管检低声嘶吼。
王大伟站在办公桌子前,局促地看着管叔叔,管叔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在屋内转来转去。
王大伟知道,管叔叔这不是问自己,他只是宣泄自己的情绪,让他不至于太失控。
“大伟,老管最后怎么说?”
王老爷子好像很疲劳,闭着眼睛问。
“管叔叔说,庞三毛被审讯时说过一句话,人如果不吃饭就能活着,那该多好!
庞三毛收养了十几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当徒弟,接济着衣食无着的乡邻,至今家里还是三间破房子。搜家时,只搜到三百块钱,这是这个团伙老大的全部家当。
佟大冬,那个咳嗽起来没完没了,瘦得一把骨头的老头,一手开锁技术出神入化,再难开的锁,三十秒绝对搞定。他也抚养大了十几个孩子!直到案发,这些孩子都不敢相信,他们的师父是一个偷……
还有人高马大的黄小黑,能扛着大刀片子,谁能想到,就是这个黄小黑,收养了几个或是残疾、或是因为养不起被亲生父母丢到乱死岗的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养大,供他们读书,几个孩子都很争气,都已经成家立业……
还有向前进,崔向阳他们,哪一个不是这样?
庞三毛的徒弟,听说庞三毛被抓,拿着棍棒半路拦住抓捕的刑警,一起进来了……
黄小黑养大的几个孩子,刚被劝回去,哭着跪在刑事科门口,求着给黄小黑一次机会……
佟大伟,领着一帮师兄弟也是……
还有刘下放,也被人别有用心地搂草打兔子……
都是有情有义的汉子!”
王大伟想起管叔叔说到这儿时,眼泪都流出来了。
王老爷子听到这里,口中喃喃道,
“他们触犯了法律,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可他们是坏人吗?
一群可怜人,一群为了活下去的人,讨口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