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爹晚上就没喝多少酒,这样的场合喝多了也不合适。
庞老大如果能今天回到家里,那今天就是不醉不归了。
庞老大现在还在拘留所里。但是,几个孩子的精气神不能散了,几个孩子不能因为这件事而一蹶不振了。
小桥爹需要给他们打气,哪怕小桥爹知道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
小桥爹真的希望,真的希望大家未来越来越好,都能过上有吃有穿的好日子。
“我准备过年后,去南方看一看。”
小桥按住刘下放给自己倒酒的手,有点意外地说,“为什么?乡里的事被撸了?”
“还不知道,八九不离十吧!”
小桥爹听到下放的话,有点懵,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下放的铁饭碗没了。
村里去南方的人就有。
刘大能的儿子刘小拴,听别人说南方好,说南方遍地黄金,弯腰捡捡就能发财,最后去了南方一个叫什么海门的城市。
挑水的时候听人说,这小子可能连回来的路费都没有,还要他老爹刘大能给他汇路费钱。
这样看来,外面并不是遍地黄金,还有坑,一不小心踩进去,还会溅一身泥水。
老古语说得好,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家里米缸里有粮食,菜畦里有青菜,最起码饿不着。
出门在外,搞不好饭都没得吃。
可年年在土里挠食,就靠着那二亩地,除了吃,除了穿,还能留下什么?
“叔,我听我战友说,现在南方变化很大。很多人都付去叫什么?噢,叫下海创业……”
刘下放看出小桥爹一脸担心的样子,忙和他解释。
“下海?这海里有什么?”
小桥爹依然懵,除了听听天天早上的“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小桥爹对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在他的眼里,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真实的,其它的都是雾里看花,虚无飘渺的,不真实。
“这个海有什么……”
刘下放一下子被小桥爹问住了。
这海里有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从战友来信的只言片语里,比其他人多知道那么一丢丢。
他和小桥爹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怎么出去?从哪里到哪里?能不能找到工作?有没有饭吃?外面坏人多不多?会不会被人骗?如果出去了没挣到钱,会不会被人笑话……
刘下放也是个普通人,他没有三头六臂,也没啥特异功能。
“现在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人都有活路的。下放,来喝酒。”
小桥爹也看出了刘下放眼睛里的迷茫,便岔开话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牙儿已经爬上了树梢,稀稀疏疏的影子铺在地面上。
村子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叫,还夹杂着谁家熊孩子的大喊大叫。
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小桥娘大概洗刷了一下,就回去照顾家里的几个小祖宗。
驴套驴桩家里也有娃娃,婆娘也挨黑(天刚刚黑)就回了家。
下放几个师兄弟,挤在锅屋里,默默地刷着碟子。
“下放,你说师父不会有事吧?”
憋了一个晚上了的驴套,忍不住问。
“师父不会有事的。”
刘下放想了想,对师兄说,“师父他是好人,好人不会有事的,好人会有好报的。”
“你真的要出去?”
驴桩有点担心下放,也没什么好主意。
“嗯,我想换个活法,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师父他就不用……”
刘下放有点伤感的说,“我在乡里多少比你们知道的多一些,再说,我还没有成家,除了老娘,没有多少牵挂。”
“下放,婶子有我们呢,有我们一口吃,就少不了婶子一口吃的。”
“好兄弟!”
刘下放拍拍驴套葛大收的肩膀,不再说话。
“叔,这马灯给你。”
志武从堂屋里拎着气死风灯追了出来。
“这亮晃晃的,要什么马灯。回吧!”
小桥爹看到庞老大老娘已睡下,就要回去。
庞家村离十里井就一步路,小桥爹熟门熟路,也就十来分钟的事。
刚进家门,花花就小跑过来,亲昵的在小桥爹脚下乱窜。
小桥娘坐在灯下给小桥补裤子,这捣蛋孩子的裤子又破了。小桥一天到晚就没有老实劲,这里秃噜那里爬,就是铁裤子也磨烂了。
“我看下放这孩子是受C激了,铁饭碗说丢就丢,以后上哪去找去?”
小桥娘头都没抬和小桥爹说,微弱的灯火把小桥娘的影子拉的好长。
“人挪活,树挪死。改变一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说不定变好了呢?有想法总是好的。让下放守着家里的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是办法。
不但下放要找出路,驴套、驴桩、海子他们也要找出路。
还有我们家也要找出路,可出路在哪里?”
小桥爹挖了斗烟,就着灯火点着老旱烟,抽得滋滋有声,“累死累活磕干打净,我们一年也就六七百块的毛收入,要吃要穿,孩子们要学费,啥都要钱,可钱从哪里来?
如今日子好了,可人心是不足的,好了还想更好。
佰振兄弟买了电视机。这谁能想到,看戏听曲不用戏班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就能演出来?
就是钱要不少,咱一年的收成也买不回来。
以前上集去不都是步撵,走着去?拉着架子车,还不是个把小时就到了,也没觉得累。
现在村里自行车多了起来,少说也有七八辆了吧,个把小时能耍个来回。”
小桥爹磕掉烟斗里的烟丝,把烟袋捌在腰里,不再抽了。
“大妮爹,咱也买辆自行车吧?这样你以后卖菜可以去县城,少了西子集的二道贩子,也能卖上价,再说有了车子,赶集上店的也方便。”
小桥娘手里的裤子也不补了,凑到跟前说,“咱这半亩多葱,还有窑里的萝卜白菜,凑凑还是能凑出两三百块。”
小桥娘越说越兴奋,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买个自行车还真不事。
“这都年底了,年不用过了?”
小桥爹一瓢冷水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