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骨头烧不烂啊。”
段武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在那堆黑灰中翻动,一块一块的骨头被他翻得嘎嘎作响。
这声音在段文耳里听得尤为刺耳。
“别玩了……我去拿把锤子把这些东西砸碎。”
段文从仓库里取出一把装修用的大锤。
段武看着段文扛着锤子砸骨头的样子,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怎么感觉这妹子比我还熟练?
段文看起来瘦瘦弱弱,力气着实不小,一块块坚硬的骨头被她拿大锤砸的粉碎。
真正意义上的粉碎。
从大骨块变成小碎骨,小碎骨再用锤子碾成渣,混在烧成灰的被子衣服里面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段文之后拿着扫把簸箕把灰扫成一堆,倒进垃圾袋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在丢垃圾桶之前还迟疑了一下要不要丢厨余,不过最终还是丢掉入了不可回收。
在前院后院来回观察,最终确定不在留有任何痕迹之后,段文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倒在沙发上。
“啧啧,挫骨扬灰啊,什么仇什么怨。”
段武在一旁啧啧称奇。
“你以为我为了谁?”
段文没好气的瞪了段武一眼,随即情绪低落,语气也变得低沉。
“为了我自己吧……这家伙居然想把我卖给那条肥虫,挫骨扬灰都是便宜他了。”
“肥虫?”
“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龙哥,整个人肥得流油。”
“你听到了?”段武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段文,“从哪里开始听的?”
“从你在院子前和他碰面开始。”
段武眉头一皱,这丫头当时就在场?他都没注意到周围有人……
“你人躲哪了?我都没注意到。”
“我在家,我回家的时候老远看到有人堵门,就从后院翻了进来,准备躲在二楼看看他想干嘛,刚好你就回来了。”
这么说的话,就是从头听到尾咯?
这小鬼心挺大呀,听到自己哥哥和别人商量要卖掉自己,反应居然如此淡定。
也可能是看到哥哥杀人大受震撼,就负负得正了?
“你不恨我吗?”段武突然饶有兴趣的问段文。
段文看着他疑惑的说道:“为什么要恨你?”
“自己的哥哥居然想要把你卖掉,你就没有一点点恨吗?”
段文沉默,双手捂着脸,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倒在沙发上。
“恨呐,恨不得杀人呐,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呐……”
她的声音平静又低沉,却又好像有浓稠的情绪在其中酝酿。
“有吗?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在恨我。”段武摩挲着下巴,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段文默不作声,就那么捂着脸滩在沙发上,她好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声却越来越粗重。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撒开手坐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段武。
她语气郑重而又缓慢的说道:“我不恨你,因为那个要卖我的人不是你。”
哦,也对哦……嗯?嗯嗯嗯?!
段武眼睛瞪得老大。
他冒名顶替这么多回,这回居然这么快就掉马甲了?!
“你知道?”
“我知道,我亲眼看着你把那个人渣杀死然后变成他的样子。”
“你当时也在场?”
“不仅在场,还帮你善了后……你以为昨天晚上我扛着铲子回来真是种树去了呀?”
“然后你回家淡定的面对杀死自己哥哥的凶手,给他做饭,叫他哥哥……你一点都不会害怕吗?”
段武摩挲着下巴,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儿有趣了。
“害怕什么,感激都来不及……那天要不是你抢先一步,我会自己动手的。”
说到这里,段文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重新滩倒在沙发上,像是对自己的悲惨人生感到无奈。
段武从背包拿出一支装着白色液体的玻璃瓶,向着段文扬了扬。
这是他买【力王水】的时候一齐买的好东西。
“能喝这个不。”
段文瞥了一眼,点点头,但是面色古怪。
“能喝,以前没少陪老爸喝……不过你确定要叫教唆未成年人喝这个?出了事也是犯罪哦。”
“人都杀过了还在乎这个?”
“也对,给我吧。”
段文接过瓶子,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的闷了大半瓶,然后嘴巴里腾起一股白色的雾气。
“呼~痛快~”
唔,这么豪迈?
段武轻轻地将瓶口凑到唇间,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巴。
没啥味啊……
“段文,跟我讲讲吧,你家那点破事。”
“好啊,我跟你讲哦……”
段文家原本家境殷实,段武段文兄妹俩小时候是衣食无忧的掌上明珠。
不过父母教导教育孩子的方式有点差别,哥哥段武从小娇生惯养,妹妹则是管教严格。
倒也不是重男轻女,实在是老爹段扶思想特立独行。
他觉得吧,儿子以后要是没得出息,还能继承他的家底,总归是饿不死。
但是女儿,以后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必须把她培养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培养成那种不靠别人也能活下去的人。
这样的话,女儿以后嫁出去,在夫家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活得有底气。
让他的女儿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教育方式的不同在同一个家庭造就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在别人看来兄妹二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无非就是一个父母看得重一点一个父母看得轻一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家里横生变故。
那一年,段文的妈妈得了一种罕见病。
罕见到什么程度?罕见到吊命的药卖七八万一瓶。
那就像一个无底洞,段扶将自己攒了半辈子的家产全部填进去也没能听个响。
说起来,要是段文妈妈当初真的无药可医,说不定段扶也不会花掉家里所有的钱还背上巨额债务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段文的妈妈跪下来求着段文爸爸,求他不要花钱买药了,求他不要因为她的病把两个孩子的人生毁了。
段扶没有作声,那天他难得的喝了一宿的酒。
那天,段文妈妈吃了半瓶安眠药,走得悄无声息。
爸爸坐在椅子上,看着妈妈的尸体,一双眼睛通红的吓人。
坐着,坐着,也没了气息。
一直到死,那双眼睛也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