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柏有心在翠翠面前掉一掉书袋,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于是昂头走了出来。
“裴大人,你身为先皇钦点的探花郎,又是本地父母官之子,更是与我同为读圣贤书之人,理应为这些村民做出表率才对啊,你这样……”
“哦?读书人要做出表率?大家可知,我近几日夜里睡不着,便在半夜前往打谷场看月亮,可谁知,却发现了一件奇景……”
裴轩话没说完,看向陡然变了脸色的沈长柏。
只见他双唇哆嗦不停,脸颊的肉无意识地跳动着,眼睛不停地东看西看,不敢与裴轩对视。
沈七月也看向花婶子身边的沈翠翠。
沈翠翠刚才还红润的脸,此刻却煞白一片,浑身抖如筛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现在要走,还请沈秀才将令嫂拉开。”
这句“沈秀才”极尽嘲讽之意,可沈长柏丝毫不敢再嚣张。
“大……大嫂,桃桃……怕是伤得不轻,裴大人爱民如子,您就让开吧。”
说罢,见李氏仍然毫无动静,沈长柏咬了咬牙,伸手用力将她拉到一边。
裴轩背着桃桃向外走去。
“老三,你疯了不成?”沈长山一拳砸在沈长柏背上。
“三叔,你怎么了?干嘛怕那个丫头啊?”小栓也跑过去,揪着沈长柏的衣角,“大不了,我还爬进去把他们的鸡全毒死!”
裴轩行进的脚步猛然一顿,随后立刻转头,眼神犀利地看着小栓。
“你说什么?”
李氏惊出了一身冷汗,飞扑过去捂住了小栓的嘴,“大人,小孩子胡沁呢,他什么都没说。”
被小栓的话震得死寂一片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大人,是这个小畜生干的啊!”
“大人,他说还有下毒毒死我们的鸡。”
“原来胖婶说对了,真是这老沈家干的啊,大人,把他们抓起来,砍头!”
村民的愤怒犹如河水决堤而出,这半个多月来,被外村的人误会嘲笑,甚至连生意也黄了。
农民一年到头手里也攥不下一点钱,那些鸡几乎是很多人家的全部家当了。
结果一夜之间被人毒死,凶手迟迟抓不住,村民的愤怒和仇恨早已在日常沉默中慢慢积聚着,此刻突然知道了真相,恨不能将凶手碎尸万段。
“小栓,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可不知道什么下毒。”沈长柏从他手里拔出自己的衣角,转过了身。
小栓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娘和三叔这么怕那几个小杂种,他拼命拽下李氏的手。
“娘,你们干什么啊?活该毒死他们的鸡,爷爷和爹爹都说了,沈七月的钱都是我们的,凭什么她让别人赚钱?我就要毒死那些鸡,娘,你上次从姥姥家拿的毒药呢?我还要毒死沈七月。”
“啪!”李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小栓脸上。
“作死,你胡说些什么?你不想活了?我们哪有做过?”沈长山急得一把窜过来,摇晃着小栓的胳膊。biqubao.com
裴轩冷哼一声,高呼一声来人,十几个衙役迅速围拢过来。
“备车,我去趟镇上,你们先将沈家人控制起来,仔细搜搜沈家祖宅,等我回来。”
“是。”
裴轩说完,不理李氏和沈长山的辩解,抬腿就走。
张氏见状,上前想要扑倒裴轩,好恶人先告状。
谁知裴轩眼明手快,脚下向左一移,张氏整个人就扑了空,一头摔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声来。
“该,恶毒的死婆子,我恨不得掐死你们!”胖婶向着脚边的张氏身上“呸”了一口。
裴轩再不耽误,命人驾车,与沈七月二人将桃桃送到镇上的回春堂。
回春堂的医师正仔细检查着桃桃的胳膊,房门却被人猛然踹开。
顾知白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谁伤了小桃桃?我还在那人面前承诺了照顾你们,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沈七月赶紧站起,把他拉到一旁,“你先别说话,别耽误医师诊断。”随后小声地说起了事情经过。
顾知白越听脸色越黑,双拳也越捏越紧,他回头看了一眼痛呼不断的桃桃。
陆景桓那厮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他们。
如若自己办砸了,好不容易在嫡兄顾淮南那里抢来的江南丝造厂,恐怕在自己手里也就热一热就得还回去。
那个男人小气又护犊子,偏那位宁王爷对他言听计从,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战队,那就跪着也得走完啊。
“怎么样?”
裴轩从门外进来,随手递给沈七月一个纸包,入手温热。沈七月看去,竟是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烤红薯。
“饿了吧?你先吃,我这里还有一个给桃桃留着呢。”
顾知白探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位公子是……”
裴轩同样打量着顾知白,原来是他,那日在城门口将沈七月接进马车的人。
“想必,这位就是七月说过的第一皇商顾家的二公子吧?”
“不错。”顾知白点头,微微有些惊讶,“七月还跟您说过我啊?不知阁下是……”
“他是裴县令的儿子,也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裴轩。”
沈七月抢先答道,边说边拽了拽顾知白的袖子。
顾知白转头看她,见她紧紧地盯着自己,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裴轩是敌是友尚不可知,身份尚待查验,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的信息透露过多。
“原来是裴公子,年轻轻轻竟然如此优秀,真是令在下佩服,不知道裴公子现在任什么官职啊?”
沈七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真是打人打脸,骂人揭短啊,无官身正是裴轩的痛处。
顾知白真是精准踩雷了。
裴轩不在意地摆摆手:“现在不过是在县衙中做做捕快的活,并未任职。”
沈七月抱歉地笑了笑,毕竟他今天给自己解围了,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二姐,二姐。”桃桃突然喊起来。
沈七月吓了一跳,就往诊帘后面冲,裴轩也想过去看看,却被顾知白抢先一步窜了过去。
他的眼神一暗,想起那日在沈家小院门前见到的那幕。
风流公子以簪相赠,如花美眷含羞带怯。
沈七月和顾知白一前一后,赶到桃桃躺着的榻前:“桃桃,你没事吧?”
桃桃满脸是汗,轻轻摇摇抬了抬刚才完全不能动弹的胳膊,“二姐,白哥哥,我好像能动了。”
顾知白高兴地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真是吓死我了。”随后转头问医师,“如何了?可需固定?”
医师回答道:“不需,不是骨折,只是骨节错位,刚才已经捏过了,骨节已经正位。”
听着医师的话,沈七月才彻底放下心来,给桃桃擦了擦泪痕,将手中的红薯递给她。
“裴大人买的,饿了吧?快吃吧。”
桃桃确实是饿了,接过红薯就啃,逗得顾知白哈哈大笑。
裴轩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心下微堵。
想到河湾村还有事等着他去善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七月,村里的事比较急,如若桃桃没事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沈七月才想起来裴轩还在外面,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赶紧说道:“马上,马上,我问问桃桃。”
谁知她刚起身,就被一旁的顾知白手腕又被迫坐了下来。
“有劳裴公子先行一步,我跟七月还有些事情要说,七月和桃桃一会我派人送回去,”
裴轩张了张嘴,终归是没有理由拒绝,道了声“再会”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