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距离任务限时还有一个小时。
面对顾杰的询问,法医拿出了一支钢笔。
二指长的笔身细腻光滑,造型精致,顾杰还在上面看到了“英雄”两个字,这似乎就是一支很普通的钢笔。
但法医却很笃定:“这支笔能帮我们找到孩子。”
他说着,打开了笔盖。
笔盖之内,并非书写用的笔尖,而是一颗眼珠。
狭长的眼珠上满是蛛网般密布的血丝,它取代了笔尖的位置,不停收缩鼓胀,将暗红色的液体从墨水囊中抽吸出来,仿佛进食的蚊子。
“这是一支用污染体制作的笔。”
法医简单说明了两句:“它不属于系统,所以不在系统升级时的限制之内。”
顾杰没有说话。
从法医将笔拿出来后,他心里就涌出了一种来自左手的强烈食欲,仿佛饿了两天的人看到某种高热量食品,控制不住想要扑上去大快朵颐。
无数的窃窃私语再次响了起来。杂乱无序的声音交织成一句亢奋的呐喊。
“吃了它!”
“吃了它!!”
吃你麻痹。
顾杰默默拿出一颗药来,扔进嘴里,如糖豆一样咬碎吞了下去。
丁螺环酮,适应症:焦虑、恐惧、精神分裂。
这是顾杰前几天藏下来没吃的药物之一,原本是打算扔掉,但自从系统告知他服药可以部分抵御污染后,他便决定以此来对抗呓语。
黏膜吸收类神经递质药物生效都很快,更别提顾杰还将其咬碎成了粉末。
十秒不到,左手就像是成佛了一样,传递给他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狂暴的食欲逐渐被压制下去,进而消失。
药效出奇的好。
法医在这时提起了笔。
他将那颗诡异的眼珠贴在一张纸上,轻声开口:“我要找一个尚未出生、即将出生的孩子。在这间医院内。”
话音未落。
小如绒毛的丝絮突然从笔身上窜了出来,缠住法医的手指。
手指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红、发紫,然后又变得惨白。
法医的脸皮抽搐了下,像是在经受某种难以忍耐的痛苦。
顾杰看到那只眼珠眯了起来,瞳孔逐渐殷红,神情愉悦。
少顷,眼珠中伸出一只长满倒刺的舌头,在纸上一舔。
纸张瞬间被割烂了一大片,但那些密密麻麻的缝隙,却组成了一副画。
画面上有一个腰粗身宽的女人侧身背影,看样子像是睡在一张床上。
法医看了眼,有些尴尬:“可能是涉及了污染体,它的预知有些不太准确,我再来试试......”
“不用了。”
顾杰看着那副画:“我已经知道位置了。”
“......你确定?”
法医看看画,又看看顾杰,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
“嗯。而且我还认出了画上的人。”
顾杰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想知道是谁吗?”
“谁?”
“杨倩倩的亲生母亲,马秀兰。”
“她之前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凑巧发现她的胯骨有些移位,和画面上这个人一模一样。”
“很显然,污染体并不能无中生有让胚胎变成人,所以它选择了一个和胚胎适配性极强的母体,来完成这一步。”
顾杰说到这,无声淡笑。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
同一时间。
马秀兰正在床上辗转反侧。
由于周院长表示赔偿款需要递交申请后,经卫健委批准再行划拨。担心事情有变的马秀兰直接表示看不到钱不走,乃至上蹿下跳闹腾,无奈的周院长只能让行政科将她安排到陪护楼暂住。
马秀兰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她让人送来了换洗衣物,准备在这一直住到钱到账。
同房间还有个病患家属,这时候刚给家里的病人做好饭。
见马秀兰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位忍不住问了句:“大姐,您家里谁病了?”
“病个屁。”
马秀兰白了一眼:“我女儿死了。”
“啊,不,不好意思。”问话的人匆忙道歉。
马秀兰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反正死的是个赔钱货,而且人家医院领导已经答应要赔偿了,说是有一百万!”
说到这,她眉梢攒动,脸上隐有喜色:“整整一百万啊,到时候给我儿子买了房,还能剩下不少,够我打好久的牌了。”
问话的人都听愣了:“大姐,您,就不伤心吗?”
“咋地,你还想我哭给你看啊?”
马秀兰面露不屑:“不就是死个人吗?谁家没死过人?这死了还有钱拿,做梦都要笑醒,我犯得着伤心?”
问话的人听不下去了,拿起饭盒就出了门。
马秀兰冷笑一声:“看你就是没过过苦日子,死个女儿算什么,一次赔偿一百万,我巴不得多死几个呢!”
呼!
大风骤起。
突然间,窗户自己打开了。
开春的天气并不算太冷,但涌入的风却冰凉刺骨,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破医院连窗户都关不紧吗?”
马秀兰骂了一句,从床上下来,准备去关窗户。
结果她一只脚刚下地,整个人突然就被抛了起来。
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抓住了手脚,马秀兰头朝下离地而起,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疼痛伴随着恐惧,吓得马秀兰脸都白了。
“谁,谁推了我?”
她色厉内茬的大喊:“装神弄鬼的东西,老娘可.......呜!”
马秀兰话未说完,突然整个人一僵。
她大张着嘴,神情恐惧,眼神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地面,脑袋拼命挣扎,却连动一下都困难。
紧接着,她的喉头突然臌胀起来,脖颈处的皮肤被撑得绷紧,赘肉被拉长成皮儿,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断。
一个东西贴在她的脖颈处,缓缓滑下,向外印出一片凸起。
那是一个蜷缩在一起,还长着尾巴的胚胎。
“咕咚!”
安静的室内响起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胚胎被某种力量摁进了她的食道,然后一路向下,刺破她的隔膜,穿过她的腹部,来到了下腹。
“呜呜呜!”
马秀兰惊恐的尖叫,嘴里溢出鲜血,却因为嘴和气管被塞入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无法发声。
她打着抖低头,看到自己的肚子在眨眼间变得臌胀起来,撑得混圆,将衣物撕裂。
扑通!
她听到了肚子里传来一声心跳。
啪!
一只细小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肚脐上,印出了一个轮廓。
这一刻,她很突兀的想起了杨倩倩。
二十二年前,她就是这样怀胎十月,生下了女儿。
“倩倩啊......”
马秀兰的眼角溢出泪水,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