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梦无期(3)
张小姐被四个丫鬟的前后拥簇之下,走上大厅来,谢怀玉一看,只见她秀发长垂,着一身粉色罗裙,外披着一件白色纱衣,柳叶眉,丹凤眼,鼻子微挺,樱桃小嘴,肌肤如雪,体态丰盈,俨然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走了过来,先向她的父亲和哥哥做了个万福,然后经张老爷介绍了谢怀玉,她才转过身来,向谢怀玉和芍药行礼。礼毕,大家都入座,张小姐便坐在张老爷的右侧,谢怀玉的左侧。
张老爷道,小女乳名叫张迷蝶,芳龄十六,因处生下来,便有一股奇香散发身上,加上后花园的群蝶扑来,竟似欢呼雀跃小女的出生,那接生婆笑说,只怕小姐是某一只蝴蝶投胎转世的呢,后来犬儿根据李商隐的诗句,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便取名迷蝶。
谢怀玉也早就注意到了张迷蝶身上的一股奇香,不似香水一般。他道,人家说天生丽质天生丽质,张小姐便是典范。
那张迷蝶给谢怀玉这么一夸,脸微红起来,低眉柔声道,谢公子过奖了。
张老爷却忽然满面忧愁,叹道,哎,小女不过有些容貌,便被那河伯看中,不日他那媒婆和巫婆便要来迎娶,小女的终身,便要毁于一旦吗?
谢怀玉却信誓旦旦地道,张老爷,张小姐,请你们放心,只要有我谢怀玉在,张小姐定然会安然无恙。
张老爷半信半疑,道,这河伯这几年来,都飘忽不定,但是我却知道,他本事非常大,连官府都无可奈何,谢公子,不知道您……
谢怀玉知道若不把自己家底抖出来,只怕他不能安心,那张小姐更不能安心,于是道,张老爷可听过狮子山庄?
张老爷道,江湖上势力最庞大的组织之一,控制了整个江南的黑白两道的狮子山庄?他想到谢怀玉姓谢,此刻他又忽然提到狮子山庄,隐隐想到了什么,问道,莫非谢公子……
谢怀玉道,在下便是狮子山庄少庄主。
张老爷肃然起敬,站了起来,神色甚是激动,拱手道,老夫失敬了。说完,躬身行礼。那张儒和张迷蝶也跟着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弄得谢怀玉无奈,只得跟着站起来,道,张老爷莫要多礼,不过是为了让您放心,所以才自爆身份,望张老爷莫要宣扬出去,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
张老爷明白人在江湖,总会有些无奈,特别是名人,便道,谢公子放心。说完,又凝视谢怀玉半晌,心想,这谢怀玉虽然是江湖儿女。然而也可算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再看他仪表堂堂,风度不凡,举止文雅,自信与自家女儿是天生一对,倒不如把小女许配给他,不但他会全力保护小女,而且也算是除了我的一块心坎,于是拱手道,谢公子,老夫有个如意算盘,却不知谢公子有意没用。
谢怀玉心中隐隐想到了他想说什么,嘴里问道,张老爷请讲。
张老爷道,小女虽然受河伯骚扰,然而也算是大家闺秀,尚未出阁,谢公子也尚未迎娶,而且俩人都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倒不如便做了老夫的乘龙快婿,也算是两全其美了,不知谢公子意下如何?
这话说出来,谢怀玉的心一跳,虽然已经有了先见之明,然而此刻仍然觉得有些烦恼,他知道若是当面拒绝了张老爷,只怕张迷蝶会羞愧而死,若是答应了,自己岂不是要委屈死?却不是因为娶了张小姐,乃是自己实在心中只有那李依依一人。一想到李依依,心里便觉得隐隐作疼,想那吴啸天雄壮威武,俨然大丈夫大英雄的风范,自己怎么能和他比?
而反应最大的,却是堂中的两个女子,张迷蝶和芍药。
那芍药极力掩住她那激动的心情,却微努着嘴,瞪着张老爷,又瞪着张迷蝶。张迷蝶却垂下头去,叫道,爹。脸红了起来。
张老爷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以害羞的?
谢怀玉站了起来,抱拳道,张老爷,如今小姐正处于危险之时,还是等小姐彻底度过危险了再说,好嘛?
张老爷只道谢怀玉答应了,只是他以大局为重,眼下不宜谈婚论嫁,于是对谢怀玉印象更加,连连点头,道,一切听凭写公子吩咐。
谢怀玉道,我有个计策,不过倒要委屈张小姐这两天了。
张迷蝶道,只要能够救我于苦海之中,受点委屈算什么?
谢怀玉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张小姐不要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了,找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先呆两天。
张老爷问恍然大悟,看着芍药,问道,莫非你要让芍药姑娘假扮小女?
谢怀玉笑了笑,道,不是她,是我自己。
张老爷大吃一惊,想他一个大男人如何假扮?那芍药却忽然露出了微笑,想公子是天生扮女人的高手,张老爷何必大吃一惊?
张儒开口道,谢公子,如此实在不雅,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办一个小女子?这样岂不是失了男子风度?
谢怀玉却笑道,只要能挽救张小姐,我失了男子风度又算什么?
于是张老爷只能答应,把张迷蝶安排在了一间丫头的房间里住下,而按谢怀玉所需要的工具,一应俱全地送到了张迷蝶的房间里,此刻张迷蝶的房间里,只有谢怀玉芍药,芍药假扮成了张迷蝶的丫鬟,因为她看起来便像是丫鬟,因此不需要改掉面容,但是谢怀玉却拿了一张假皮,和一些胭脂粉,让芍药帮忙易容成张迷蝶的样子,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芍药这次熟练起来,不到一会儿,风度翩翩的谢怀玉,俨然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笑道,这张小姐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芍药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梳头,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暗暗吃醋,努着嘴道,是啊,等把河伯赶走了,你们就要成亲了,你可要美死了。语气中道不尽的醋意。
谢怀玉于感情之事在痴呆,此刻也闻得出来,他笑道,我怎么会和她成亲?
芍药道,你纵然不想,只怕到时候张老爷却不会放你走,要你做他的乘龙快婿呢。
谢怀玉却道,你放心,到时候他就算用十头牛拉我,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的。
芍药听他那一句“你放心”,听得百感交集,她只道,我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你的丫鬟而已,你干嘛跟我说。说完,放下了梳子,道,好了,你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这如花似玉的张小姐吧,我去给你打水。
于是拿着盆子走出外面,要去井里打水,却看见后院中有一人坐在石凳上,此刻看见了芍药,便招手叫道,芍药姑娘。
此刻天色已经晚了,已经到了入睡的时间,芍药看得出此人是张儒,他在这里做什么?于是走了过去,问道,张公子这么晚了还不去睡,有何贵干?
张儒嗫嚅着道,我……我……其实……不知……
那芍药刚刚正与谢怀玉赌气,此刻正心烦着,见张儒这副书呆子神态,她向来不喜欢读书人,因此更无好气,冷冷道,既然没有什么事情,那我不打扰了。说完,转身便走。
张儒被这么一说,顿时张红了脸,更说不出话来。
芍药在井里打了水,再也不看张儒一眼,便走了进去,重重关上门,张儒看着此景,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作罢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那媒婆和巫婆,和一群轿夫抬了一定八抬大轿,加上鼓乐,浩浩荡荡而来。
那媒婆和巫婆走了进来,张老爷只能出门相迎接,他脸色并没有多好看,阴沉沉的,媒婆看了,笑道,张老爷,恭喜恭喜,令千金不知哪里修来的福分,能否遇上河伯,这辈子是衣食无忧了。
张老爷若不是送出的是假女儿,只怕要把这媒婆的嘴撕成两半不可,但此刻只是拱手道,呵呵,你说得对,说得对。说话之中,张儒身挂着大红花,送妹妹出嫁,他领前,芍药扶着身穿一身新娘嫁妆,披着红盖子的新娘走了出来,只听那新娘哭泣声不断,看起来是极不愿意出嫁的。
媒婆迎了上来,少不得要安慰一番,然后和芍药一起扶着张小姐出了门,然后送上轿子里,张儒骑上马在前,媒婆叫道,起轿。众轿夫把轿子抬了起来,便走了。
芍药和新娘同坐在轿子里,见新娘还在抽泣着,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想公子真会演戏。因为一路上锣鼓宣扬,小声说话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于是便轻声笑道,公子,别演了,我都要笑死了。
谢怀玉掀开盖头来,闯了口气,道,妈的,憋死我了,扮新娘可真不好玩。
芍药笑道,既然如此,等你将来娶媳妇了,你也该为她扮一次新娘,免得她也在轿子里憋着不好受。
谢怀玉笑道,有谁会愿意这么做?嘿嘿,倒不如我娶你算了,反正你也看过我此刻的嗅态了。
芍药又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去,娇嗔道,公子,你胡说什么。心里却说不出的感觉来。
谢怀玉悄悄掀开一丝帘子,往外看去,只见路边站满了人,都对着轿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谢怀玉知道,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幸的婚姻,只因这根本就不算是婚姻,虽然这个河伯模仿西门豹传说的河伯办婚姻,把新娘抬到了岸边,但是到了岸边,媒婆却不是把新娘投进河里,而是直接用另一顶轿子把新娘接走,接走的新娘便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经有一家被看重后,公然与河伯反抗,他的结果是整个府上连鸡犬都一口活着,于是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与河伯作对,只要河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也只有牺牲一下千金保全家平安了。
轿子停在了岸边,早已经有了一顶轿子停在那里,另一个媒婆和巫婆在那里等候着。
媒婆掀开了轿帘,把新娘迎了下来,正要带到另外一顶花红轿子里,却没有想到,忽然一个白衣人蒙着面,从天而降,拿着一柄柳叶刀,竟刺向那新娘。
众媒婆和巫婆立即闪开,她们都不想为了一个新娘送了性命。而张儒却慌的滚下马来。
只见那白衣人一刀劈向新娘,芍药伸手一接,打向那人的手腕,她的刀子一偏,砍了个空,芍药当即推开新娘,新娘的盖头掉了下来,众人一看,只见那新娘美如天仙,众人看了无不羡慕。
芍药见谢怀玉不出手,只装着一副惶恐的神情,知道他还不肯暴露身份,便故意叫道,小姐,快走。便拉着谢怀玉要走,那蒙面白衣人又一刀砍来,只见她竖着刀子,然后自下而上一挑,芍药拉着新娘向侧面一闪,芍药武功虽然不弱,但是对付蒙面人的这一招,尚不知方法,谢怀玉便顺着芍药的这一拉,故意向芍药一撞,芍药的身子不由得向白衣人一撞,那白衣人一退,一招被破,不由得又慌又怒,又想一刀砍来,却没有想到,又一个人从天而降,伸手便揪住了新娘的衣襟,然后又是一跃,霎时间便不见了人影。
看热闹的人都是平常百姓,见了这情景,都道是鬼神作怪,无不骇然。
芍药一慌,这人影她还没看清楚,便带着公子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此人的对手。
正走神间,那蒙面人又一刀向芍药砍来,芍药一慌,正要格挡,忽一人扑上前来,叫道,芍药姑娘,小心。正是张儒,他不知道芍药其实是可以招架的,只顾着她的安危,便顾不得那么多,扑上来,只想保住芍药。蒙面人一刀刺的一下,便砍在了张儒的背上。
张儒只觉得悲伤火辣辣地疼,他从小足不出户,一心只读圣贤书,别说这苦头,便是轻微一点的,也从未吃过,此刻不由得狼狈地叫了出来。
芍药叫道,你做什么?来找死吗?语气中饱含责怪之意。
张儒一怔,不想自己的好意,居然没能换来芍药的感激,心想,她定是对自己十分反感,才会这样,不由得灰心丧气起来,只觉得背上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