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
濯龙苑。
阎浮在北宫中转悠了半天,如入无人之境,倒是看到了不少华丽威严的殿宇和阉人宫女,却并没有看到天子刘宏的身影。
中午的时候,阎浮在宫中庖厨房找了些御膳吃,吃过之后觉得也不怎么样,没比荀府的厨子做的好到哪去。
随意吃了些东西,阎浮继续在宫中闲逛。
午后,阎浮来到北宫后面的园林濯龙苑中时,终于才找到了目标——汉天子刘宏。
阎浮好奇心起,凑了过去,准备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
时年三十三岁的大汉天子刘宏在以前的小黄门,现在的上军校尉蹇硕的搀扶下,在园林中散步。
时年九岁的二皇子刘协亦步亦趋的跟在刘宏身后,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阎浮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是个悲情皇帝,被他爹坑的不轻,接手的时候,大汉实质上已经分崩离析,当了一辈子的傀儡,偏偏还是个有志气的,不甘心当傀儡,不停折腾,最后妻离子散,还不得不娶最恨的人(曹操)的两个女儿当皇后皇妃,憋屈的活了一辈子。
在园中一块石凳上坐下,刘宏轻喘了一口气,享乐多年,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即便他如今正是壮年,可短暂的运动也让他感到很疲惫。
刘宏不由绝望,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这一刻,他终于有些后悔了,若是以前克制一点,不那么沉迷酒色,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至高无上的权柄也买不到后悔药!
刘宏叹息一声,握住身边二儿子的小手,说道:“皇儿,父皇要死了。”
刘协闻言,哭着说道:“父皇不要这么说……”
“莫哭。”
刘宏拿出手帕擦了擦儿子的泪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皇儿以后会是全天下最强大的人,怎么能哭呢?要记住,不能哭,不能被别人发现你的软弱!”
“儿……儿臣记住了!儿臣不会让您失望的!”低着头的刘协眼睛一亮,但转瞬即逝,用力的点头。
刘宏没发现,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和刘协说了会话之后,对跟在刘协身后的一个小黄门说道:“送二皇子回太后那里吧!”
“喏!”那小黄门是负责伺候刘协的,也是个人精,听出了刘宏刚刚话语中的意思,他忍住心中的狂喜,行了一礼,带着刘协离开。
“蹇硕啊……”
看着刘协的背影,刘宏语气复杂的喊了一声。
“国家,奴婢在。”
壮硕的蹇硕不敢让自己高过天子,连忙跪下。
“朕要死了!”
刘宏又呢喃着重复了一句。
蹇硕脸色苍白,扣首道:“国家春秋正盛,如今不过……”
“行了!”刘宏不耐烦的打断蹇硕,“朕的身体如何朕清楚,你不用说这些废话!”
蹇硕无言,只能顿首不起。
对蹇硕的沉默刘宏不以为意,他带着笑意问道:“朕将死,你以为朕二子之中,谁堪为继位之君?”
“奴婢残缺鄙辈,岂敢插言国家大事?请国家乾纲独断,奴婢唯奉国家旨意行事!”蹇硕冷汗连连,不敢有丝毫迟疑,恭声说道。
“呵……”刘宏意味莫名的笑了笑,感叹道:“你倒是忠心,是啊,连你都知道此事该是朕乾纲独断,何进那屠户,还有袁家那些人,怎么就敢逼朕?咳咳……”
越说越气,刘宏猛地咳嗽起来。
“国家……”蹇硕大惊,连忙就要去找太医。
“回来!”刘宏叫住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些无力。
“蹇硕,你可知道朕为何让你当上军校尉,掌握西园八校?”
刘宏问道,却又不等蹇硕回答,继续说道:
“因为你是朕之鹰犬、爪牙,不同于张让赵忠等辈,你离开了朕什么都不是!”
刘宏语气越发森然,冷笑道:“张让赵忠他们几个小心思越来越多,竟然还首鼠两端,向何苗那废物献媚讨好。以为做的隐秘些朕就不知道?居然想着朕死之后就倒向何进,简直愚蠢至极!没有朕,他们几个恶名滔天的阉宦算什么东西?若不是现在还要用他们稳定朝局,朕真想剁了他们!”
刘宏的思绪有些凌乱,说出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但蹇硕全神贯注的听着,不敢漏掉一个字。
“何进愚蠢莽夫,也想当梁冀?不过是士人手里的一把刀而已!唉,其实若是辩儿聪明些,朕也不是不愿意立他当太子,可这孩子胆小又愚鲁,毫无天子之相!何况辫儿的母亲何氏不是个好的,朝堂中又有何进袁氏等人以辅政之名行摄政之实,朕死之后,他如何坐的稳皇位?不如当个富贵贤王,也能有个安生。
反倒是协儿聪慧果敢,当为天子!
可惜如今朕已经没有精力更没有时间再慢慢给他铺路了,为今之计,也只能兵行险招。
蹇硕,朕还能再撑几个月,现在南北军大多将领都投向了大将军府,不过南北军被朕打压,已经不堪用了,倒也不必太在意。
但西园八校却是朕召集天下精锐组成的新军,必须要掌握在手中。你是上军校尉,统帅西园八校,朕会配合你,找机会将西园八校中何进那一系的几个校尉除掉,彻底掌握住洛阳兵权。
何进现在托病不敢进宫,但朕死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进宫?待何进入宫之后你持朕遗诏杀了他,废何氏皇后之位,扶持协儿于朕灵前登基,只要协儿占据正统之位,有大义名分,又掌握住了兵权,袁氏等士人就掀不起大浪来,可以缓缓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