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重黑着脸一路无语,任由唠唠叨叨的张老财领着自己和师姐径直来到父亲房中。
在外的旅人回家,无论发生多大的事,都是先拜见父母。
墨家家规甚严,墨九重也不敢违拗。
曾经的他若不是天生筋骨强健,恐怕早已在父亲的皮鞭下一命呜呼。
父亲的爱,总是那么深沉有力。
雕梁画栋的书房中,领上书房大臣墨玄的脸在跳动的烛光中忽明忽暗。
倒不是为了增添自己神秘威严的形象,而是为了节省开支。
玄武国国主苍帝大力备武,作为宰辅的他灵机一动,趴在金銮殿上高喊,“国家多事之秋,臣愿捐出全部身家,以资军备。”
苍帝龙颜大悦,象征性的收取了些,大加赞赏墨玄为君主分忧的忠心。
比以前更加宠爱信任。
甚至奖赏比捐出去的还要多。
本来是揣测圣意之举,但在各国穷兵黩武之时,此举倒是成为一桩义举,成为表率。
民间风评更劲。
就这么一位善于理政、深的皇帝信任、下属拥戴的沉稳大员,此时眉头紧锁,脸上冰冷的可怕。
太医院那些庸医,各个都是草包。
自己的二儿子墨殊患病多日,治疗多次,一直未见好转。
正烦躁间,守在门外的张伯忽然欣喜闯了进来。
“老爷,老爷...“
“老张,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
老张裂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回身指着门外,“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什么?”
老墨震惊之下霍然起身,“他怎么回来了,我可是花了两万呢。”
门外闪出一名面色微黑、牙齿洁白的帅气小伙,旁边还有一名如弱柳扶风的天仙姑娘。
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墨大人只觉眼皮刺痛,不忍直视。
再看看那姑娘,神情淡雅如兰,举止端庄稳重,除了瘦了些,什么都是上上之选。
本来挺好一姑娘,可惜是跟自己儿子回来的。
就不知道正经不正经了。
父子相隔一年再次重逢,墨九重觉得以前积累的胆怯消失了许多,大大方方的走到父亲身前。
“父亲,孩儿回来了。”
“唔。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就走啊?”
“孩儿跟随师父修行,得知幼弟重病,这才匆忙赶回探望。待幼弟病情好转就回山门。”
不长待就好!
墨玄暗暗舒了口气,目光转向谢岚,“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谢岚微微一福,墨九重抢答,“这是孩儿的师姐,谢岚。孩儿在山门修行,由师姐代师授艺,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呵呵,谢姑娘,这小子惫懒,让你受累了。”
谢岚对官职没什么概念,对官吏更无好感,不过看在墨九重的面上微微点头。
“九重心思灵活,勤奋刻苦,倒是我经常受他照顾。”
墨玄先是一怔,看对方表情不似说假,又深深看了儿子一眼。
黑了,高了,结实了,眉宇间的青涩褪去许多,比以前也稳重的许多。
顿时宽慰许多。
“谢姑娘,在家里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仆人。”
“墨老爷客气了。”
墨玄觉得有些疲惫,对儿子摆了摆手,“去看看你弟弟吧!”
墨九重规规矩矩的鞠躬退下,领着师姐来到母亲的院子。
语飞兰在草原长大,又是受宠的三公主,养成了她张扬跋扈的性格。
现为人妇多年,说话做事依然直爽,没有父亲那么多的道道弯弯。
和父亲比起来,这个母亲与他更为亲近。
如今语飞兰年近四十,又为小儿担心,心力交瘁下容貌憔悴,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异常明显,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床上的小人。
“母亲,孩儿回来了。”
墨九重不等下人通报,闯进房间,在母亲面前跪下。
语飞兰见一陌生男人闯进房间,刚想呵斥,让下人赶出去,听声音是大儿子。
再仔细看时,果然是。
一时好像有了倾诉的对象,揽着儿子的头呜呜咽咽的哭啼起来。
几个丫头婆子好劝歹劝,两人才收了泪。
又给母亲介绍过师姐,几人坐下,墨九重这才将弟弟抱在怀中。
一岁多的小朋友他见的多了,大部分都是黑漆漆的大圆眼睛,肥嘟嘟的胳膊腿,走起路来一晃一晃。
可爱的紧。
可怀里的小家伙眼泡浮肿,四肢纤细发青,好像营养不良的饥民。
瞧着墨九重心酸不已。
这个时代的医术也不怎么样,如果放在我的时代,就凭老爹和老娘的身份...
那些大医院还不组织个专家会诊,用最贵的药,用最贵的仪器,用最卑微的态度,全力以赴治好弟弟的病。
“大夫是怎么说的?”
轻轻把小家伙放回去,墨九重坐回母亲身边,“那些大夫们怎么说?”
“太医院的御医只说是脾虚,药开了不少,只是不见效。”
语飞兰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御医都没辙,墨九重也无可奈何,抓耳挠腮姜瞥了眼师姐,发现谢岚正紧紧盯着墨殊所在的摇篮发呆。
就这样一直熬到深夜,在母亲的催促中墨九重离开,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卧室,而谢岚则在客房。
月光稀疏,竹影落在窗棂,轻轻摇晃。
墨九重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梁木。
听师父说,弟弟是白虎星下凡,自该是天意眷顾,怎么会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身染重病?
这里面要是没鬼,我就自裁。
太保府戒备森严,府内更有高人,外人作祟的几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
不过内鬼搞事的几率更大些。
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父亲宦途一路平步青云,表面风光无限,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可惜墨玄深得圣恩,想扳倒他是难上加难,既然老子没法动,那么从儿子入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骇然坐起,猛然回想自己穿越而来,则是因为原主已逝。
墨九重人高马大,健健康康,能让他猝死又不引起父亲大怒下追查的,只能让他碍于面子,有苦难言。
比如,死在青楼。
作为天下官员表率、读书人榜样的父亲,一定不会为了一个死在青楼女子床榻之上的儿子大动干戈。
只能忍着仇恨暗自处死苏怜月,再无追查可能。
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料,那么现在的墨家无异于龙潭虎穴。
这一夜,他是在惶恐与警惕中度过的。